高方平把刚刚那份文书拿起来,直接朝他砸了过去道:“给我解释一下,你治下仅仅元月,从河里捞起三个女婴尸体,一个成年女性尸体,免查免查免查,免个锤子,什么都免查,朝廷设立德化县难道是用来摆造型的?你今天要是说不清楚老子怼死你……”

        冷不丁就一本册子扔过来砸在头上,虽然没被伤到,张绵成却是被吓得跳起来,意料不到这个流氓会在公堂如此犯浑?妈的成何体统?

        张绵成却是也只能苦口婆心的道:“明府息怒,好歹听下官先解说。”

        “说,我听着。”高方平这才摸着下巴。

        “下官有苦难言,这些事官府又怎么管得住。”张绵成道:“千年以来,这事从未禁止,皆出自于宗族。官府奈何?其实除去唐朝,这事在我朝已经很温柔。历朝历代唐朝相对女权最盛,我朝许多规矩源自唐风,妇女地位已然提高。但终究男女尊卑有别,用民间老百姓的话来说,养女即是赔钱货,养男传宗接代赚嫁妆,这是自来之规矩。于是乎,越穷,越落后的地区,溺死刚出世女婴之风越盛。那些女婴出生后都不报官府上户籍,仁慈的不待见者,偷偷送入城内放在大户人家门口,弃之。不仁慈者放在荒野,弃之,望路过好心人收留,然而实则自欺欺人,大概率死于野狗之口。心狠者坠河溺死。还有的自己没有主见,处于两可之间,皆因元月正是祈求春雨之际,祭祀河神行为在南方尤其猖獗,自是不可能用男婴,宗族长者开声后,那些拿不准的恰好生女婴者,便顺理成章的贡献自家女婴去祭祀。”

        顿了顿,张绵成又道:“成年女性被溺死者,多为犯错不检点之人,乡间之宗族私刑最是严重。历朝历代,许多就不禁止类似私刑。我朝而言,于国法不允许私刑的,但是国朝官府历来不喜作为,此外一。其二,下官反问明府,大环境如此的现在,各地都在放纵,任由宗族私刑泛滥的现在,本县若去过问,除了拉来乡贤仇恨外,会有用吗?恐怕第一时间便引发反弹,被知州大人治罪。最次也会出现抵触情绪,导致农耕不积极,服役不积极,生产不积极。就算下官排去这一切干扰,铁腕查办,这又不是国朝严抓的峻法,那么我走之后呢?有道是‘铁打乡贤流水官’,下一任是别的官员,然而乡绅,还是那群乡绅,宗族,还是那群宗族,家法,还是同一部家法,私刑,亦是同样的套路。”

        高方平大皱眉头,看向了梁红英。

        梁红玉微微点头,表示就民间的风气来说,张绵成的说辞和许多地区都能对上号。

        高方平又抬手捏捏眼角,其实仔细想来,这样的传统风气是延续了几千年的,就算后世建国之初期,依旧猖獗。真正把这些搞绝了、彻底洗牌翻盘的,是那场持续近十年的“破1四1旧”大运动。

        那样的运动有它的背景,有它的政治目的以及危害。但同时也有它的时代意义和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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