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基亚开口了:“我们会尽力把钱交到的家人手中。”

        萨拉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老兵摇了摇头:“我没有家人,要是有的话,我先前就该跟着那些人一起离队。他们要么是有父母要赡养,要么是有儿女要照顾,自然不肯跟着头儿去战场上玩命。我当了二十几年的佣兵,基本把潘德转了个遍,却也没存下多少第纳尔。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过把有钱人的瘾,把自己打扮得跟王城里的那些商贾一样,被好酒好肉好女人伺候着。”

        “他原来是贝蒙法莱村的人,五年前菲尔兹威跟萨里昂开战时,他的村庄被‘怪物’泰尔沃夷为平地,男女老少无人生还。”萨拉曼凑在基亚耳边低声说。“愿意留下来的人,都是举目无亲。”

        基亚的眼角轻轻地抽搐了一下,他看着那些紧张灰暗的脸,心里涌上一股难以遏制的悲哀。没有人是真正愿意去当一个佣兵的,也没有人想过着把终日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生活,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拿起了刀剑,他们不为家国而战,不为荣誉而战,只为生计卑微地在潘德各地挣扎。

        幸福的人都是相同的,不幸的人则是各有各的不幸中去。基亚回忆起自己曾经在大图书馆的阳台上翻阅一本落满灰尘的旧书,马里昂斯温暖的阳光与轻柔的海风让他有些昏昏欲睡,却在看到这句话后突然惊醒,反复地咀嚼着其中的酸楚。现在,那种酸楚再度在他的脑海里翻腾着,只是那不再来自书中凄哀的断言,而是眼前真切的人事。不是各有各的不幸,而是不幸殊途同归。

        战火中,故事并无新意,只有血迹。

        埃修慢慢地放下了脚,把箱盖打开,示意老兵上前。老兵有些犹豫地走到埃修身前,手颤抖着,伸进箱子,抓了一大把第纳尔,坚硬的钱币把他的五指撑得很揩,像是一个扭曲的鸡爪。老兵将第纳尔用力抹在自己的脸上,贪婪地呼吸着,仿佛那不是有着淡淡锈蚀味的金属,而是温德霍姆成块的上品鲸油。

        “钱的味道,怎么闻都闻不够啊!”老兵咬着牙,看向埃修,“头儿,无论生死,这票我跟干了!”

        有人表率,剩下的人也不再犹豫了,他们选择留下来,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反正协防是九死一生,去烧粮草也是九死一生,同样是九死一生,那就干得轰轰烈烈些!“干了!”十二个汉子参差不齐地吼叫道。萨拉曼适时地将空皮袋递到他们手里,众人纷纷抢到箱子前去装第纳尔,这种时候也不去计较谁拿得多谁拿得少了,没多久箱子很快就空了,就连落在草地上的第纳尔也被人从泥缝间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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