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凡带着以张望为首的二十个锦衣高手沿着他们当初来时的旧路往汴京行去，他们这一行人乔装改扮成一队刚从东北贩卖物资回来的客商，沿途不断打听最新的情势发展。这两个月来中原形势一片大乱，各地谣言不断，有的说汪超占据汴京之后大肆屠城，乱兵四处抢掠财物，也有的说汪超已经正式在汴京建国称帝，还有人说宁王已经起兵北伐，不日就要收复中州。这些消息真真假假，让人根本无法从中提去多少有用的信息，而各地锦衣卫的卫所和暗桩都被破坏殆尽，汪超花了三十年时间筹谋造反，对锦衣卫的讯息当然了若指掌，再加上锦衣卫做事从来都不遮掩，所以很容易就被汪超连根拔起。李天凡一行人人都是武功高强，除非大批军队前来围剿，否则等闲蟊贼那当真是完全不放在眼里，再加上他们行囊之中金钱充足，所以一路上顺利至极，不到十天时间便已重新回到了中都汴梁。
他们上次离开是汴梁的时候乃是隆冬时节，而此次故地重游，却已是春末夏初了，李天凡不由想到去年这个时候，自己还是天正教下的鹰击堂主，正在关中和司空心雨等人斗智斗勇，没想到一年之后，斗转星移，自己居然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而天下的形势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曾经称霸草原的柔然人被兴起的突厥所取代，而蛰伏于岭南的汪超终于如同怒龙出海一般将整个大威都闹了个天翻地覆！虽然经过了兵灾，但是汴梁繁华依旧，市面上的升斗小民显然并没有因为这座城市改换了主人而产生分毫变化，看着那熙熙攘攘的街市，李天凡心中暗叹，汪超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只看他这么快便安定了民心就知道他绝不是一般的叛匪流寇，他的手下人才济济，能为他重新建立起一套新的秩序。李天凡一行在汴京城西的一家客店安顿下来，然后李天凡便尝试着去联系他当初自己在汴京城建立的那套情报网，锦衣卫不知收敛，当然逃不过汪超的围捕，但是李天凡一向小心谨慎，兼且汪超以前在汴京的力量并不强，要想发现他这套情报网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是李天凡没想到的是，不仅他的情报网络还完好无缺，他当初离开汴京时任命的负责人小卫卫之方居然也还在汴京！
李天凡和卫之方在汴京城南的一座民宅中见面，两人历劫重逢，当然都是不胜感慨，李天凡看着一脸憔悴的卫之方道：“之方，你辛苦了。”卫之方摇了摇头道：“终盼到公子回来了！”这些天来汴京外松内紧，汪超的手下密谈们在汴京的大街小巷中严查各方细作，卫之方为了应付这些老江湖，当真是耗尽了十二分的心力。李天凡叹了口气道：“我还是回来晚了。”是的，若是他能早上一个月回来，至少还能和楚天衣并肩出战汪超，虽然这样也未必就能战胜，但是总比眼睁睁的看着汴京陷落要来的强些，幸好楚天衣仍是安然无恙，否则他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卫之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道：“不！公子回来的正是时候！如今汴京龙虎交汇，正是公子一展身手的时候。”李天凡愕然道：“如今汴京城汪超一家独大，圣上已经移驾长安，我在这里还有什么可为呢？”卫之方脸上闪过严肃的神色道：“公子的朋友司空心雨小姐还在汴京城内呢。”李天凡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卫之方叹了口气，开始将近来的事情给李天凡娓娓道来。原来当初洛阳之战，楚天衣以司空心雨为军师，领兵八万依靠坚城对抗来犯的汪超叛军，叛军虽然数量众多，但是洛阳乃是天下坚城，司空心雨又才智过人，叛军一时间居然破城乏术。汪超确实不愧为一代枭雄，他抓住了楚天衣性格上的弱点，先是在两天之内连败七阵以骄楚天衣之心，然后到了第三天更是摆出一副全军溃逃的样子，楚天衣毕竟是初次领兵，经验不足，再加上一向以来轻视汪超，于是便不听司空心雨的苦劝而下令全军出击，结果在洛阳城外三十里的北邙山遭到了汪超主力精兵的伏击，官军大败，汪超顺势兵不血刃的连夺洛阳和汴京两座大城，乱军之中楚天衣仓皇逃往西都长安，而身为军师的司空心雨则被汪超手下四大天王之一的朱忠生擒，如今正被关押在朱忠的府上。李天凡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叹，人总是很容易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也很容易被仇恨和愤怒蒙蔽了理智，眼前的楚天衣不就是这样吗？在自己尚未离京之前，他对司空心雨可以说得上言听计从，但是在洛阳之战这样的关键战役中，他却没有听从司空心雨的正确建议，其中固然因为他骨子里瞧不起汪超这样的叛匪，但是鄱阳湖大败又何尝不是一个关键因素呢？司空心雨先北后南的建议在战略上完满无缺，谁都不可能想到宁王居然会惊天反水，但是楚天衣却被怒火蒙蔽了理智，再也不相信司空心雨的建议，结果一战便葬送八万大军和整个中州，实在令人扼腕痛惜。
李天凡有些难以启齿的道：“心雨小姐她没受伤害吧？”叛军毕竟是叛军，像司空心雨这样赫赫有名的世家名媛落到了这群强盗手里，那可怕的后果，李天凡都有点不忍去想象。卫之方愣了一愣，这才把握到李天凡的意思，连忙道：“这倒没有。那朱忠对心雨小姐的美貌甚是垂涎，这几天都在向汪超请求赐婚呢。”“赐婚？”李天凡对这个用词感到万分不适，卫之方叹了口气道：“汪超三天前已经在汴京正式称帝，国号‘齐’，手下一众大将都各有封赏，身为他手下四大天王的左先锋将军朱忠被加封为曹国公，领左将军。”李天凡强压下心中的震动，轻轻道：“汪超手下其他三大天王都有什么人物？”卫之方想了想道：“最厉害的是右先锋将军沈畅，此人能文能武，甚得汪超倚重，在叛军中威望极高，此次被封为许国公，领右将军，不日就会率军出镇燕京。”李天凡一震道：“居然连燕京都陷落了？”大威五京之地，不想旬月之间便被汪超连克四京，实在让他感叹。卫之方叹了口气道：“北方驻军大部分都入关勤王去了，燕京数月前刚被柔然攻陷，防御工事被破坏的很厉害，实在难以抵挡叛军。剩下的两个人一个是鄱阳湖水匪头目焦虎，此人对抗沈家多年，水上功夫很有两下子，现在被封为宁国公，水军大元帅，还有一人便是前任城卫统领何凌云，此人自入叛军之后，深得汪超赏识，现在被封为宋国公，禁军统领。”“是他？”李天凡想到那军纪森严的城卫军，心中不禁暗叹汪超手下果然也有不少人才，那沈畅当初也曾与他有一面之缘，确是个博闻强志，见识不凡的人物。
卫之方点了点头道：“所以之方才说公子回来的及时，汪超将于两日后进行登基大典，到时候恐怕那朱忠也将强娶心雨小姐，只是心雨小姐和汪超一方有杀父之仇，若是被逼下嫁，恐怕便会血溅婚宴当场。”“杀父之仇？”卫之方给他带来的消息真是一个比一个震撼，卫之方眼中闪过敬佩的神色道：“洛阳大战之后，皇上逃往关中，那汪超取了汴梁之后仍不满足，率军一路衔尾追击想要一举拿下西都长安，当时朝廷刚刚战败，关中骁骑军反应不及，眼看叛军就要抢先一步拿下关中门户——潼关的时候，凭栏山庄的司空老庄主率领庄中上千人手在潼关以东三十里处的童山摆下五行大阵，硬生生以血肉之躯挡住了汪超10万大军一个时辰！”卫之方说到这里，语气中开始有了少许悲凉：“正是这用生命堆积起来的一个时辰为大威换来了最后的希望！骁骑军终于抢先一步在潼关布防，汪超见事不可为，便暂时退回了汴京，但是凭栏山庄一千壮士最后无不壮烈捐躯，司空老庄主更是在和汪超单打独斗战败之后拒绝了这一代反王的劝降，含笑而逝！即便是强横如汪超，在此战之后也对司空庄主和凭栏山庄敬佩有加，赞不绝口，相比起来，同是四派联盟主脑人物的韦天光简直让然不屑一顾。”
“哦？”此时李天凡也不禁沉浸在了司空纳明人生最后的辉煌之中，这个一生致力于对抗天正教的老人终于还是先天尊一步离开了人世，但是他在最后时刻的英雄风范确是配得上他凭栏山庄之主的身份地位。卫之方不屑的道：“汪超北上的时候，驻防山东的青州军不战而降，导致局势迅速糜烂，山东乃是丐帮的大本营，青州军中的高级军官都是丐帮弟子，但是国难当头的时候，韦天光身为丐帮首脑却向敌人卑躬屈膝，摇尾乞怜，他和司空老庄主一个跪着生，一个站着死，实在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相差何止千里？”李天凡心下并不同意卫之方的看法，韦天光这个人来历神秘，行事古怪，他这么不战而降背后必有深意，倒不一定真是贪生怕死。李天凡深吸了口气，将卫之方带给自己的信息消化了一下，才以坚定的语气道：“只是看在司空老庄主面上，我便不能对心雨小姐的事情置之不理，你赶紧去查探一下汪超登基大典的详细情况，看看我们有什么可乘之机？我现在住在城西的高盛客栈，一有消息，你就到那里找我。“卫之方点了点头，当先离开了民居，李天凡仔细探查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确定没有人监视之后，也出了民居往客栈处走去。
李天凡走在汴京的街道上，一时间心潮澎湃，不知不觉间，整个天下的形势都在飞速变化着，但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却是其中颠扑不破的真理，曾经一统黑道，气势汹汹的天正教在其实力最强盛的时候遭遇了落日峡谷大败，最后只能龟缩力量于小小的天正城中，再难有大的作为。曾经势力遍布整个大威，隐隐能够在幕后操控整个大威形势的四派联盟此时也步上了天正教的后尘，在其获得了落日峡谷之战的空前胜利之后也迅速走向了灭亡之路，如今汉阳沈家被宁王连根拔起，丐帮则不战而降任人宰割，凭栏山庄的谢幕演出虽然最是华丽，但是却也掩盖不了这个白道大鳄根基已经彻底动摇的事实，相比之下，现在唯一能够幸存的反而是一向崇尚“清净无为”的无为堡，但是面对十万洪府兵迫近的兵锋，义兄的无为堡有还能撑到几时呢？李天凡看着不远处仍是金碧辉煌的大威皇宫，两天之后汪超的登基大典就将在那里举行，此时的汪超又何尝不是如同那中天之日般，光彩夺目，只是他离盛极而衰的时候又还有多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