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知达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奇地翘首朝公案上望了过去。褡膊里没有什么东西,只有碎银子、制钱、火刀、火石、木梳之类的日常用品,还有一张折成长方形的白纸。

        耿国祯打开白纸,发现是一张收条,居然还是府城号称“风流温柔薮泽”的烟柳院出具的嫖资收据。

        “哈哈哈……”耿国祯看着收据内容,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一个地位低下的狱卒牢子,每年的工食银,也就是薪水不过四两银子,居然异想天开去嫖烟柳院的寒烟姑娘。寒烟号称烟柳院头牌行首,一夜的歇钱加其他东道杂费,嫖资高达八两纹银,被花柳之人称之为“半斤姑娘”。那时的重量单位是丝、毫、厘、分、钱、两、斤、钧、石,并非都是十进位,前面的丝、毫、厘、分、钱、两都是十进位,但后面的一斤就等于十六两,三十斤才为一钧,四钧是一石。可想而知,这个痴人不知节省了多少衣食开销,日积月累,方才积攒到这八两银子。笑的是巴子动了风流念头去买笑追欢,交了钱,居然没有福分进香闺,只得到了烟柳院老鸨开出的一张预约的空头支票,约定十日后看缘分成全其事。

        巴子被耿国祯笑得惭愧地无地自容,红着脸讪讪说道:“青天大老爷,小的爸妈死的早,跟着二爸长大,二爸托媒人给说了好多家子,人家都嫌我家一没钱二没家当,太穷,怕女娃跟上我受罪,没有一个应承。大前年个上元节,小的在灯会上迈眼儿瞥见了将将个开瓜的寒烟,羞怯怯立在大门外,一眼便看上了她,整日里牵肠挂肚。不怕大老爷笑话,小的那是早也想,夜也想,坐也想,躺也想,醒也想,梦也想,横也想,竖也想,想的小的对其他女子都没了一点儿兴趣。小的知道,凭着自己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家世没家世,在寒烟跟前咋也搭不上錾。但是,小的一门心思想着只要能跟她睡上一夜,就算花再多的银子也心甘情愿。”

        “所以你就将两年积攒的八两银子作了一夜花柳之费。”

        “大老爷,小人省吃俭用攒了两年,好不容易攒足了银子做歇钱,到了烟柳院,不曾想到柳妈妈收了银钱,却说寒烟恩客太多,让小的十日后再去,弄得小的是隔着靴子挠痒痒,心里是上不去也下不来。”巴子一脸的倒霉晦气,唉声叹气地解释说。

        耿国祯翻检了一遍其他物品,不见有什么异状,不禁一脸茫然地说:“达公子,这褡膊之中似乎没有什么啊,与他是否离开没有什么干系吧。”

        达明伸手拿起收条,递给康为文,又拿起火刀,像个发现了好玩玩具的孩子一样,兴致勃勃地用钝刃擦击火石边缘,随着猛烈的撞击,飞溅出朵朵火花。他一边玩一边信口问巴子:“看不出来啊,你五大三粗,却是个情种。你对那个谁……谁,哦,对了,寒烟姑娘朝思暮想,死去话来,这三年想必把烟柳院的门槛踩低了一寸吧。你最近一次到烟柳院是什么时候啊,听说寒烟姑娘陪杨举人秉烛赏花伤了风,辞客歇息。独坐对镜人憔悴,顾影自怜谁慰藉。唉,可怜啊!”

        “达爷,小的是啥情种,是个得下了追女子单相思瞎瞎毛病的呆瓜人。身上没钱,两脚打晃,哪有底气敢进烟柳院,每天只敢在烟柳院大门外往里看看,即便多添一点惦念,也想多见一次。爷说寒烟病倒了,肯定是听错了,小的今个早才去过烟柳院,柳妈妈说是昨个黑裘举人在烟柳院过生日,夜里留宿在寒烟房内,说是不到热头儿晒尻子不会起身。”达明和蔼的态度,轻松的话题,让巴子忘记了这是在公堂上,像和兄弟谈天论地一样,完全放松了警觉。

        “砰!”达明举起火石猛然一敲公案,将堂上堂下诸人吓了一大跳。

        “大胆刁民,之前你还信誓旦旦说今早没有离开过死牢,而目下又不打自招承认自己今早去过烟柳院,反反复复,还真把公堂当澡堂,老爷当傻爷了。”达明黑着脸,神情冷森地盯着巴子,黑幽可怖的眼神散发着慑人的寒意,让巴子如同坠入万年冰窟,从头冻到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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