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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天下来,云仲不曾出门过多,府邸中尚有余粮好酒,最多只在夜半无人时,去对门瞧瞧叶翟府邸是否被积雪压垮墙头,早早扫去地上雪,其余时日都是赋闲在府中,时常望着隐约火光失神,但等到回过神来的时节,又是不知方才想了甚事,所以无端结识这位张青屏,对云仲而言,反倒不见得是什么坏事,起码听这汉子口齿不清喋喋不休,总能让人觉得还在人间,如同是枚细针穿进绵密衣衫的针脚里,能略微喘过一口气,就已是很难得。

        大概连张青屏也没发觉,自己话语愈多,就越止不住话头,从这些年来城中所见趣事,与听来的几句说书先生零碎,都恨不得尽数讲出,不知是因平日里既无亲眷也无故友,张青屏不知不觉间就说起了自个儿的家事。张青屏本来也是位读书人,且家世并不差,双亲晚来得子,张青屏还未而立时,就已是先后逝去,倒也无甚病灾,算在寿终正寝,再者儿郎已然讨了亲事,自然是安心逝去。

        多年来张青屏都不曾提及此事,但眼下再提起时,张青屏好像并不避讳,只是语调比往常柔和许多。

        当初双亲相中一门亲事,张青屏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偏说已有心上人,险些急得张青屏老父亲手折了自个儿最得意的一柄折扇,折腾近两载,才知晓张青屏口中的心上人,正是那位相中的姑娘,既门当户对,又是两小无猜,闹得两家皆是哭笑不得。在云仲听来,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着实是难得,可再瞧瞧汉子如今的狼狈模样,到头也没再去细问,也没阻拦汉子继续说下去,只是含笑点头,轻声慢语说在下都有些羡慕了,这等事非大福分者不能有。

        可随着张青屏继续讲下去,云仲很快就笑不出了。亲事成后三载,妻有身孕,张青屏总要在天色将晚的时节外出,买来些补身子的吃食,从来不多耽搁,只有一日在外饮酒一盏,在城中闲逛,耽搁近半时辰,却不料临行前无意打翻碳火而未察觉,等到回府时节,火已冲天。

        到头来原已万念俱灰的张青屏也没死成,只是离了城池,数载之后才回到此地,也不再读书,反而变成了个游手好闲的邋遢汉子,城中人可怜,于是给了个打更的差事,就这么浑浑噩噩活到如今。

        张青屏说,其实此事过去不久,自个儿心思不重,早已忘却了个大概,如今提起来,并无多少悲恸难耐,而且世上往往许多事,譬如秋风,停了便停了,再去沉浸其中,照旧不留下什么后悔可言,可最难消受的,则是过去许多年后的一日,吃饱饭无缘无故想起,才平添无数愁苦。

        今日张青屏没来,云仲难得收拾妥当走出府邸,在隆冬仍是阴沉沉不知何时落雪的天色里,前去不远处面摊,要过一碗面,刚将头埋下,而后猛地一怔,一言不发吃完,放下铜钱缓缓离去。

        面摊摊主也认得云仲,后者时常前来照拂生意,许久未见自然也要上前攀谈几句,可再见着云仲正脸,脚步就是停下,狐疑挠挠脑门,凑到空碗边起劲闻了闻,眉头拧得极紧。一旁知晓察言观色的小二也是狐疑,打量打量摊主,“那云少侠往常同您很是相熟,怎么偏偏许久不见,上门后也不打声招呼,相当懂礼数的人,如今这是怎的了?”

        “没问到点上,光晓得抖那点机灵,”摊主没好脸色,只是仍旧狐疑,又是闻了闻空碗,怎么琢磨怎么纳闷,“小子,你说我近来手艺是好了还是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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