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北甫说出那样一番话,心中不是不怕的,但他还记得阿白等人行商回来后,与他说起的山寨种种,抛开习俗和语言,山民们也不过是困守山中的百姓罢了,甚至生活比起不在山中的其他人,可能还要再贫弱落后些。

        既然山民归顺了齐国,都是齐国百姓,那山里山外为何一定要仇视呢?

        他被凶神恶煞的山民们裹挟进人群之中,在城墙上看只觉得是黑压压一片,充满引人恐惧的威慑力,进来之后才会感觉出,与其说他们是军队压境,不如说是一伙提起锄头来讨说法的平头百姓。他们三三两两边走边骂,还有人在呜咽着哭或者默默啃干饼的,毫无令行禁止之态,观察一下就能看出来,走在一起的大多都是相熟的同寨之人。

        来益州后,他去下面村县一点点清查巡视时,碰上过两个村子为了一头突然发病的牛打群架的事情,这样一看,山民们吵吵闹闹冲下山,可不就是像一波大型打群架现场?

        “笑什么笑!还说不是你干的!”

        正针对观察出的局面思考如何措辞的韩北甫被人猛地一推,险些栽倒地上,下属连忙扶了他一把,恶狠狠瞪回去,“做什么!”

        “好哇——”被斥责后,山民更激动了,声音顺着山道传向前后四周,一双双眼睛都看向了这个胆大的太守,准备看看他是不是要背诺了。

        韩北甫及时施礼,一揖到地,把推搡他的山民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嘴里。韩北甫道,“诸位以客待我,赤心昭昭,我心中感念,因此而乐。我为益州太守,山中发生血案,是我失职。若诸位皆能信我,我定查出凶手,以告群山之中,我大齐百姓在天之灵。”

        他说的不是山民,而是百姓,清楚明白地表示出“虽然你们不觉得我们是一起的,但我自觉地和你们站在一起”的态度,反倒让对他恶声恶气的粗犷汉子们不适应了。

        韩北甫有祖荫庇佑,入朝年纪小,虽然在益州被风吹日晒过,面皮黑了许多,但看得出青涩稚嫩,站在人均黑瘦的山民们中间,就好像家中宠着的幼弟,或是年纪大些人家中的长子。联想到自家孩子,对这个任打任骂反过来还道歉的年轻太守,一时竟是有些不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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