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城临海,仲夏的夜风细薄微凉,带着荼蘼的清香,徐徐送入庭院。屋檐下的风铃,簌簌作响。顾轻舟端着茶盏,身子陷入柔软的沙发,寻了个她最舒服的姿势,一口一口品尝龙井的茗香。茶汤清透,清香扑鼻,让人心旷神怡,脑清目明。整个客厅,除了顾轻舟是悠闲自得的,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不敢透出来,气氛压抑到了顶点。四姨太说,太太想要害死她的孩子,同时嫁祸给顾轻舟。这话像巨石,掀起了滔天大浪,那浪头几乎要把所有人都淹没。顾圭璋一张微白的老脸,慢慢变成了铁青色。“你胡说八道,我姆妈才不会害你,你是个什么东西!”顾缃先怒了,指着四姨太骂道。顾缨也怒骂:“你凭什么陷害我姆妈?哦,我知道了,你想生儿子做太太!不要脸!”她们姊妹恨不能扑上去打四姨太。四姨太微微后退了几步。打架四姨太倒是不怕,可她现在怀孕了,不是顾缃姊妹俩的对手。顾圭璋则一个锋利的眼风扫过去,顾缃和顾缨都害怕他,同时闭了嘴。“说!”顾圭璋怒喝秦筝筝,“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你们都得死!”他的表情狠戾而狰狞。顾缃和顾缨彻底吓住了,二姨太和三姨太也不敢说话,恨不能置身事外。“老爷,这是诬陷!”秦筝筝饶自镇定,声音不徐不疾的,和四姨太对峙,“香雪,我把你当亲人,你为何要诬陷我?”四姨太恨不能撕烂她。情绪一激动,就会落于下风,四姨太紧紧攥住了手,指甲陷入肉里,生生的疼,这才没有失控。顾轻舟独坐沙发的悠闲,眼帘都不曾抬一下,鼓励了四姨太。四姨太也想学会顾轻舟的自若、安静。“诬陷?”四姨太冷笑,“我哪里诬陷了你?分明就是你做的,你不敢承认么?”秦筝筝道:“老爷,四姨太被轻舟诓骗,现在还在这里指鹿为马,我担心她的孩子啊。老爷的沙拉里,的确有牛膝叶,她已经吃下去了!”眼波微转,秦筝筝痛心疾首道,“四姨太,你是不是还念着乡下的老情人,不想给老爷生孩子?”四姨太气急,这话太恶毒了!她又想拼命,她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得也下不得,让她脸色通红。秦筝筝句句诛心。这些话,将来会在顾圭璋心中留下痕迹,四姨太深感前途渺茫,一时间恨不能跟秦筝筝同归于尽。顾轻舟的一盏茶,终于喝完了。放下茶盏,顾轻舟站了起来,道:“阿爸,这盆沙拉里,的确有牛膝叶。”顾圭璋铁青的脸色,再次沉了下去,他现在已经不知道是该焦虑,还是该愤怒,亦或者该迷惘。到底怎么一回事?这个家,彻底没有了从前的宁静!“看看,我说的不错吧!”秦筝筝冷哼,“老爷,轻舟已经自己承认了。”“我承认什么?”顾轻舟眼风一转,眸光似阴冷的利箭,射向了秦筝筝。顾轻舟的眼睛很亮,那眸光就锋利得叫人胆寒。秦筝筝被她的气势一慑,突然似矮了半截,竟忘记了说话。秦筝筝不说话,顾轻舟却没有停嘴,她对顾圭璋和众人道:“这盘沙拉里,的确是有牛膝叶。中药里,打胎药都少不得用牛膝叶。”众人哗然。他们不太懂顾轻舟的意思。顾圭璋也不懂了。顾轻舟这是自己承认了吗?她为何要自己承认害四姨太?她的意图,顿时成迷。“可这盘沙拉,根本不是我晚膳做的那盆,更不是我们吃的那盆。”顾轻舟笑道。“你如何证明?”秦筝筝这时候已经回神,冷哼道,“这分明就是你做的那盆!”  众人里,这时候就有人说话了。首先站出来的,是三姨太。三姨太道:“老爷,轻舟小姐从来不涉足厨房,菜都是厨房准备的,哪怕真的有牛膝叶,到底是谁弄进来的呢?”顾圭璋一想,很有道理。厨房怎么会有牛膝叶?顾轻舟做菜的时候,菜应该是厨娘准备好的,而且她们看着顾轻舟做,顾轻舟如何偷龙转凤?“去,把厨房的人都叫上来!”顾圭璋怒道。三名厨娘,以及两名洗菜洗碗的粗使佣人,全部到了客厅,都站在金嫂身边。金嫂,就是诬陷顾轻舟放牛膝叶的厨娘。“这是哪里来的?”顾圭璋接过金嫂手里的牛膝叶,问诸位厨娘。众人都道:“不知道,老爷。”所有人都在推辞。“好,好!”顾圭璋怒喝,“来人,全部将他们送去警备厅!”对于做工的下人而言,警备厅就是人间炼狱,有进无出的。老爷说送去警备厅,所有人都吓坏了。有个矮小精瘦的粗使佣人,往前站了几步,说:“老爷,这菜我见过,是一个挑夫送过来的。他偶然挑菜过来卖,他的菜新鲜便宜,厨房常跟他买。这些菜,都是他那里得来的。”顾圭璋就想起了前几天的葡萄。前几天,好像也是这个挑夫,送了葡萄到顾家。当时,他是说送给顾轻舟的。那么送牛膝叶进府的,就是顾轻舟的人?送菜的人认识顾轻舟,同时顾轻舟的八字又冲了四姨太,顾圭璋让她搬出去,顾轻舟的材料有了,动机也有了。如此一说,果然是顾轻舟不假!而四姨太说她伪装,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就像太太说的,四姨太不想生孩子,还念着回乡下去?顾圭璋大怒,越想越怒,越怒他的脑子就越发不好使了。他太受伤了!他那么疼爱四姨太,盼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竟是如此结果吗?“顾轻舟,你还有什么话说?”顾圭璋想要扇顾轻舟。顾轻舟往后躲了一下。顾圭璋扇了个空,更是气急败坏,就喊了佣人:“来人,将她给我绑起来,也别送什么警备厅,我先打死她!”四姨太厉声求情:“老爷,您别听了下人的一派胡言,就冤枉轻舟小姐!”“也有你,等我先打死她,再打死你!”顾圭璋厉喝。顾轻舟却不慌不忙。她从旗袍底下,掏出一个巾帕。巾帕里鼓鼓的,像是藏了个什么小玩偶。她打开巾帕,众人伸头望过来,但见水晶灯下,顾轻舟手里托出了一把枪通体乌金的小手枪。所有人都吓一跳。“你你你从哪里偷来的枪?”顾圭璋又怒又怕。顾轻舟将枪,轻轻放在茶几上。所有人都静默了。枪,是一种很可怕的震慑力。而顾轻舟的眼底,没有愠怒,也没有得色,她眼波平静得像一潭碧幽幽的水,望向顾圭璋。“阿爸,既然是有人送菜,何不去找找他,让他也来对峙?”顾轻舟柔声道,“四姨太没有肚子疼,她是装的。既然四姨太没事,我们就静下来,把此事掰扯清楚,您说呢?”佣人都害怕顾轻舟手里的枪,没人敢绑她。顾圭璋也怕,但是他强装不害怕。“来人,去查那个卖菜的,给我找来对峙。”顾圭璋怒道。顾家的众人都觉得事情不简单。他们派人去找卖菜的,不成想一刻钟之后就找到了。卖菜的是个四旬男人,身材高大粗壮,他是郊外的菜农。“就是他,他常挑菜到这里来卖,他的菜新鲜又便宜。”厨房的人确定,“今天的菜,也是他卖的。”顾圭璋狐惑看了眼这人。既然是卖菜的,怎么入了夜还在城里?“小人是怕出事,特意留下来的。”卖菜的人道。“怎么回事,你说!”顾圭璋厉喝。秦筝筝轻轻扶了扶头发。此事,当然是秦筝筝安排的。这个卖菜的叫黄五,常到附近卖菜,有时候厨房赊账。前些日子,秦筝筝早上偶然去厨房,听说厨娘又赊账,黄五说:这次不行的,我家小儿子得病了,请医吃药,不能再赊账了。厨娘去拿钱的时候,秦筝筝心里有了主意。她出了家门,去不远处偷偷拦住了黄五,问他家里的小孩子到底什么病。“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一直不得好。”黄五满面愁容。秦筝筝道:“你帮我办件事,事成之后,我给你四十块,让你家孩子能去教会医院,你愿意吗?”黄五立马就答应了,也不管什么事。送葡萄,也是秦筝筝示意的,葡萄是秦筝筝买的。。秦筝筝借此是告诉顾圭璋,这个卖菜的给顾轻舟送葡萄,他认识顾轻舟,甚至跟顾轻舟有来往。然后,他再往顾家送牛膝叶,顾轻舟就百口莫辩了。黄五等着钱救他儿子的命,他一定不敢背叛秦筝筝。哪怕对峙,黄五也会把脏水泼在顾轻舟身上。而黄五只是送菜的,菜具体做什么用,他哪里知道?顾圭璋将他送到警备厅,他也有理由出来。黄五来了,顾轻舟就再也洗不净了。至于四姨太,为何说她是装肚子疼,秦筝筝现在还有点不明白。那边,在顾圭璋的逼问之下,黄五就说了:“老爷,牛膝叶是您太太让我送过来的。”秦筝筝正在得意,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