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想多了,司督军并没有生气。张辛眉这一手,让司督军震撼。“好小子,你从哪里学的?”司督军问。张辛眉也糊涂了。这家人真奇怪。别人被他抢了枪,都是气得半死,上次顾轻舟的丈夫也是很生气的,怎么这个人不恼怒呢?张辛眉好奇看着司督军,他墨色宝石一样的眸子很浓郁,越发显得他可爱,不谙世事。看到这孩子,司督军瞥了眼站在旁边的长子:怎么都感觉,张辛眉性格很像司行霈呢?“假如阿霈能早点结婚,现在儿子也该这么大了。”司督军想。算算时间,司行霈今年都二十七了。如此想着,司督军的心猛然沉了下去:不能再拖了,让老太太做主,怎么也要给司行霈弄一房媳妇。像司督军这么大的人,多半都抱孙子了!“过来。”司督军冲张辛眉招招手。张辛眉不情不愿。顾轻舟悄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张辛眉的戒备之色消除,这才起身走到了司督军面前去。司督军问他:“几岁了?”“爷我十岁了。”张辛眉一脸傲娇,对上司督军也没半分怯意。张辛眉口齿非常清楚,说话头头是道,甚至很机灵。司督军不喜欢男孩子唯唯诺诺,故而很满意张辛眉这骨子机灵劲儿。“你阿爸叫什么?”司督军又问。张辛眉道:“张庚。”张庚?司督军顿时就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了。张庚在南京有关系,而且军政商三界都有来往,这样的人能结交上自然不错了。司夫人却蹙眉,低声问顾轻舟:“你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来往?”顾轻舟沉默。后来,司督军就把张辛眉带在身边。顾轻舟也跟着众人,来往寒暄。这一忙,就是一整天。午饭之后,有的客人离开,有的客人过来,忙得络绎不绝。直到晚上九点,重要的客人才送走,顾轻舟空闲下来。“阿爸,您和姆妈今晚住在司公馆,还是住饭店?”顾轻舟问。她订好了饭店,也吩咐督军府的姨太太们打扫好了房间,二婶这边更是安排了客房,一切都随司督军的意愿。“住在这里吧,很久没回来了。”司督军道。他要跟老太太聊天。顾轻舟道是。二婶就进来,请司夫人去休息。司夫人喊了顾轻舟:“轻舟,你过来。”顾轻舟起身,陪着司夫人和司琼枝走了。司芳菲和司行霈兄妹俩,一见面就很亲热,这会儿已经不见了踪迹。司夫人也发现了,问:“芳菲呢?”“她跟阿霈有话说,两个人出去了。”老太太开口。司夫人立马噤声,不再说什么。顾轻舟心中,有羽翼轻轻滑过,心湖有一点细微的涟漪,又很快归于平静。那是司行霈的妹妹。顾轻舟觉得,自己一旦确定了心意,占有欲真是太霸道了。可能是因为她没有亲人,没有兄弟姊妹的缘故吧。她跟着司夫人,送她去休息。一进门,司夫人就让二婶和司琼枝先走,留下顾轻舟说话。“你怎样了?”司夫人努力想要亲近,可态度情不自禁的高高在上。顾轻舟疑惑:“我挺好的。”司夫人却指了指她的肚子:“你都没动静?”顾轻舟沉默。司夫人看着她,低垂着羽睫,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姨太太都有了,你怎么回事?”顾轻舟道:“姆妈,此事还是要靠天意。”司夫人冷哼。她又问顾轻舟:“慕儿去留学,到底是怎么回事?”顾轻舟道:“他一直想学习的啊。”司夫人又冷哼:“是吗?真奇怪了,他打了你一枪,你还没好他就走了,岂不是凑巧?是不是你用计,逼迫他离开了?”顾轻舟的秀眉,微微凝起。一瞬,她又松开。“姆妈,您也知道他打了我一枪?”顾轻舟微笑,笑容里有妩媚缱绻,她顿时添了风情,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凛冽。司夫人被她这模样一震。她笑着呢,你又不能指责她忤逆;可偏偏她这笑容,妩媚中凌厉,气势夺人,一下子就压了司夫人一头。“我是您的儿媳妇,您也没问我,伤情如何了呀。”顾轻舟继续道。司夫人哑口。这枪是司慕打的,司夫人不问,的确是欠妥。她哪怕是骄傲的人,此刻也说不出话来。顾轻舟就不再说什么,起身道:“姆妈,天色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我先告辞了。”说罢,她就要离开。司夫人满心的教训,都被堵住了。幸好她们不住一起,要不然这婆媳俩早就撕破了脸。顾轻舟身姿婀娜,站起来的动作也利落,没给司夫人说话的机会,她已经走了出去。司夫人冲着她的背影冷哼了声:“怎么没打死你?”不过,要是真打死了,这件事就大了。司慕肯定会声誉扫地,不管是在社会上还是在军中,都毫无尊严了。杀妻,是很恶劣的行径。顾轻舟出了客房,深深吸了口气。这段路没有月色,亦无路灯,黢黑得叫人毛骨悚然。空气微凉,有淡淡木樨的清香。风过,树叶簌簌。顾轻舟被枪打过的伤口,在司夫人的那席话之后,莫名隐隐作痛。医生说过,她可能会有心理创伤。可她克服了。然而,司夫人的话,叫她很恼火,情不自禁想起当时挨枪的情景来。顾轻舟越想,情绪波动越大,那“砰”的一声枪响,顿时就在她耳边炸开。她脑子里嗡嗡的。顾轻舟实在受不了,她没有照原路返回,而是往更黑暗的地方走。她似乎想找个地方藏起来,越黑暗的地方,越能给她安全感。她知道,这种感觉很快会过去的,她不能叫人担心。她要藏一下,冷静一点。她深深吸气。而后,她听到了说话的声音。“真的?”女子声音俏丽柔婉,“我才不相信呢。”“当然了。”顾轻舟继而听到了司行霈的笑声,“你当每年是谁给你寄了衣裳的?”“我以为是阿爸啊!”女子继续道。是司芳菲。顾轻舟冷静下来。她抬眸,看到不远处的后花园凉亭,司行霈和司芳菲并排而坐,司芳菲把头歪在司行霈的肩膀上。“阿哥,我想吃你煮的鲜虾馄饨。”司芳菲道。司行霈道:“好啊。我煮的馄饨,是有秘方的。”“什么秘方?”司芳菲笑问,“爱吗?”司行霈大笑,极其爽朗。顾轻舟愣在那里。她的脚步倏然发沉。那是芳菲,是他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就像顾轻舟和顾绍一样。顾轻舟若这样都多心,就实在太丧心病狂了。可她的呼吸,莫名更加重了。她的伤口已经完全好了,这会儿却鬼使神差的疼了起来。她急匆匆转身离开。司行霈警觉回头。“怎么了?”芳菲问。司行霈笑道:“没事,方才好像有人过来了。”“不是佣人,就是散场的宾客了。”司芳菲笑。司行霈转回脸。“阿哥,我要去再你的驻地玩。”司芳菲笑道,“你的房间,我要帮你重新布置。你以前房间的家具,都是我摆的。上次去,太匆忙了。”“行啊。”司行霈道,“这次跟我走?”司芳菲却沉默了下。她还要跟父亲回南京。“我得跟阿爸请假,司令部很多事呢,我要交代清楚了,再去你那里。”司芳菲笑道。司行霈哈哈大笑,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脸:“女孩子家,你哪里来的事业心?”司芳菲道:“这叫责任心。”司行霈表情微静。他一瞬间,想起了另一张俏丽的面孔。她也是很有责任心的女孩子。“有责任心好。”司行霈道,“女孩子家也要努力上进,才能被人敬重。”司芳菲静静看着他的面容。她倏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面颊。司行霈笑。司芳菲道:“阿哥,你最近好像不一样了。”“什么不一样?”司行霈问。“你的风流韵事,好像减少了。”司芳菲道。司行霈失笑。他跟司芳菲关系很好,在司行霈的心中,司芳菲既是他的妹妹,更像是他的女儿。当初司督军把两岁的司芳菲抱到军营,然后住了两年。那两年里,司行霈经常要照顾芳菲,就像女儿一样,帮她洗澡、喂她吃饭。“胡说八道。”司行霈道,“我一直不风流。”司芳菲抱住他的胳膊,靠得更紧了,几乎要把自己贴到他身上去。司行霈笑道:“你还是这么粘人!”“我不是粘人,我是粘你。”芳菲道,“阿哥,你把我带走吧!”“行,跟我走!”司行霈笑道,“正好,可以给你嫂子作伴。”“我嫂子?”司芳菲的声音,轻了很多,好似用力就会失控一样,“我要有嫂子了吗?”“是啊。”司行霈道。“谁家的姑娘?”司芳菲问。司行霈捏了下她的脸:“这个不能告诉你。等成功了,你就知道了。”“这么神秘?”司芳菲狐惑,“阿哥,我想知道!”司行霈却愣是不说。司芳菲肃然不想说话了,软软靠着司行霈,沉默了起来。司行霈的心中,却是另一番光景。他再想顾轻舟:现在顾轻舟那边的应酬,结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