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握住了叶妩的手。她耐心跟叶妩讲述,不应该多留这孩童住在叶家。“司行霈寻到了这两个孩子的身份,他们的父亲是一位在香港经商的美国人,而且跟军方有点瓜葛。他们的母亲曾经是美商的情妇,卷款私逃,还偷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一旦那边听到风吹到了太原府,就会怀疑那女人是叶督军的密探。你把孩子接到家中,无端会给叶督军招惹麻烦。司行霈已经取到了东西,会惊动很多人。”顾轻舟道。叶妩愣了又愣。“不是两个可怜的孩子吗?”叶妩道。她还以为,这是顾轻舟和司行霈在路边捡回来的两个穷苦可怜娃。不成想,背后竟有这等令人惊叹的身份?“不是。”顾轻舟道。叶妩心中如明镜,问顾轻舟:“司行霈得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你真想知道?”顾轻舟反问她。叶妩想了下,觉得秘密知道多了就是惹祸上身。她连忙摇头:“别告诉我,跟我没关系。”看到子寅和丑辛姐弟俩,叶妩又不忍心,有点担心问顾轻舟,“那怎么办呢?”“他们的母亲是病逝,而且他们没有至亲。司行霈也打听过,他们的母亲曾经是歌星,是舞厅老板从小培养的歌女,原本也就是无家无族。司行霈会跟督军商量,抹去这两个孩子的痕迹。就是普通贫困人家,母亲病死在家,邻居报警,警备厅查到无凶案,将妇人下葬,孩子送孤儿院。”顾轻舟道。叶妩很听顾轻舟的话,点点头。她已经给丑辛和子寅换了衣裳。这是两个特别懂事的孩子,特别是丑辛,只不过三岁,却会说几句很流利的英语。虽然可爱,叶妩却也没打算多留。她的慈悲之心,往往都是很理性的。她应该如何做,而不是她想如何做。若是依照叶妩的性格,她是不会关心旁人的。“佑慈孤儿院是政府开的,我们每年都会捐赠。学校常会安排学生去教课,我也会去给孩子们弹琴,教她们认字。可以把这两个孩子送过去。”叶妩道。“先送到警备厅吧,由警备厅的人去送。”顾轻舟道。叶妩颔首。喊过小女孩子寅,叶妩告诉她,要送她去其他地方,小女孩一下子就吓哭了。姐弟俩嚎啕大哭。叶妩被他们哭得手足无措。“我要妈咪。”两个孩子一边哭一边道。他们要往外走。顾轻舟道:“阿妩,你去打电话给警备厅的人。”她抱了抱丑辛,又把子寅拉到怀里,仔细跟他们解释了。顾轻舟没有隐瞒什么。她告诉子寅,他们的妈咪已经沉睡了,十年内不会再醒过来,她给他们找到了新的家。“那十年之后呢?”子寅问。十年之后,子寅已经十六岁了,那时候她会明白生死。故而,孩子需要一个期盼。“十年之后,你妈咪会醒的。”顾轻舟道,“这十年里,你能照顾好弟弟吗?”女孩子似乎看到了希望,她咬牙点点头。她弄清楚了,甚至跟她弟弟解释,妈咪不会再照顾他们了。孩子的理解能力并不弱。叶妩打了电话,很快就有军警来,把两个孩子接走。顾轻舟对叶妩道:“你不要露面,我去送吧,我会把他们安排好,到时候你再去孤儿院看他们。”叶妩点头。顾轻舟也跟着军警一块儿过去。因为有她在,两个孩子没有更多的害怕,安安静静缩在顾轻舟身后。女孩子偶然还会问顾轻舟:“我妈咪现在睡在哪里,还在家里吗?”“官府不容许她睡在家里,所以给她挪了地方。”顾轻舟道。“那我们何时能去看她?”女孩子又问。“你们不可以去,等她睡醒了,会去看你们的。”顾轻舟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女孩子的头发枯黄,瘦小的胳膊不及一根大葱粗。她因为虚弱消瘦,眼睛大而无神,看得人心中发酸。“我们想去看她。”女孩子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顾轻舟道:“官府不容许,律法就是律法,不讲道理的。你知道律法吗?”“我知道,妈咪说要守法。”女孩子道。顾轻舟颔首。男孩子缩在姐姐怀里,又因吃得饱,迷迷糊糊睡着了。幸而他还不懂事。到了警备厅,顾轻舟一直没有离开。有叶家的电话,军警不敢轻待顾轻舟,也以为顾轻舟是日本人,对她格外客气。顾轻舟沉默不语。手续办得很顺利。妇人的尸体已经火化了,骨灰也扔了,如今什么也没有。军警登记在册,就同意让顾轻舟把孩子们领走。“长官,您误会了。”顾轻舟道,“我不是家属,也不是亲眷,我没有安排这两个孩子的权力。”军警不解。他看顾轻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就依照规矩,把无父无母的两个孩子,送到孤儿院,警备厅留下记录。顾轻舟全程陪同,却没有帮忙签字。到了孤儿院,管事的问顾轻舟:“您是蔷小姐吗?”“我是。”顾轻舟柔婉而笑。女管事就道:“叶三小姐打过电话了,您这边请。”因为叶妩的电话,孤儿院特意给两个孩子安排了最好的床位,也会优先帮他们挑选领养的家庭,还让他们姐弟俩住在一起。“我得走了。”顾轻舟道。女孩子拉着顾轻舟的衣袖,泪眼婆娑。顾轻舟蹲下身子,和她平视:“姐姐教你一句话:不要哭,一旦你哭了,其他人都会欺负你。”女孩子似懂非懂。顾轻舟把身上的一些钱,没有交给院长,而是交给那位领路的女管事,低声对她道:“多照顾一点,我和叶三小姐专门承你的情。”女管事喜不自禁。顾轻舟就离开了孤儿院。她走的时候,女孩子带着弟弟目送她。女孩子立在窗口,紧紧咬住了唇瓣,愣是没有哭。顾轻舟冲她微笑。她也冲顾轻舟笑。一笑,眼眶里蓄积的泪水就夺眶而出。顾轻舟加快了脚步,她实在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