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也没想过,要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她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总想要更加的沉稳,更加的慈祥,对小辈们多些忍耐。然而,她可能是和司行霈混得太久了,宽容没养成,教训起人来越发理直气壮了,越发不像东西了。顾轻舟微微扶额,进了颜家的大门。颜家父子俩都不在家。顾轻舟轻车熟路,去了颜恺和颜棋房间。颜家分东西两个院落,颜子清带着两个孩子住在西边的楼里。一楼是颜子清的住房和卧室,二楼则是两个孩子的房间。顾轻舟进门时,看到颜恺正带着妹妹堆沙子,满屋子脏乱不堪。“姑母!”他们俩一看到顾轻舟,就非常兴奋扑上来,抱了顾轻舟满怀,把顾轻舟月白色旗袍上,印了一个个的脏手印。“真乖。”顾轻舟抱起了颜棋,又对颜恺道,“别玩这个了。”佣人进来,兵荒马乱一顿收拾。顾轻舟就问佣人:“他们俩平时玩这些?家里不请老师教孩子们学习吗?”就像玉藻,她每天都要学不少的东西,也有家庭教师。佣人端了水,要给顾轻舟擦擦手。顾轻舟接过毛巾,就听到佣人说:“之前请了个老师,后来好像反正是走了”佣人欲言又止,顾轻舟就追问,后来到底怎样了。“是在背后骂三少爷,才被赶走了。”佣人道,“打那之后,三少爷就说不想要家庭教师。学校嫌他们太小,过几年再去念书。”顾轻舟:“”颜家做的生意,多半都是不太能见光的。为此,总有人在背后嘀嘀咕咕,正义感膨胀,到了背后辱骂雇主的地步。那位家庭老师的下场,估计好不了。颜子清听到别人背后骂他,肯定对家庭老师恨之入骨,就懒得再请。顾轻舟心中有数,不再说什么。她是来看病的,却先把颜恺和颜棋都丢进了浴缸里,重新给他们俩分别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裳,累得浑身的汗。新加坡的旧历年关,也像初夏那么热。洗干净了,顾轻舟这才给颜恺把脉。小孩子的面相上,已经有了一分病容,发暗无光泽,脉弦。顾轻舟再三诊断,才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她在颜家耗了大半天,才等到了颜子清回家。颜子清没想到她在,月白色的旗袍上很脏,倒是他的两个孩子,清清爽爽的,难得一见的干净。“他们弄的吧?”颜子清道,“方才是不是玩泥巴了?”顾轻舟的脸色并不好看。她让佣人把两个孩子领下去,才对颜子清道:“三哥,恺恺多动,总是控制不住,而且爱挤眉弄眼,不是小孩子顽皮,而是风邪。”颜子清口渴,正在喝佣人端给他的热茶,闻言有点诧异:“什么叫风邪?”顾轻舟就认真给他解释。“中风你知道吗”颜子清吓一跳:“不是老年人才中风吗?恺恺才几岁,他怎么会中风?”顾轻舟被他打断,也不气恼,等他说完才道:“中风是个统称,有外风和内风之分。所谓外风,就是感染了风邪所致。你对中医可能不熟,那西医的神经系统疾病听说过吗?”颜子清点头。“我小姑子说,中枢神经系统包括脑和脊髓,神经系统的抽搐、不由自主运动、麻木和震颤,中医上都称为‘风邪为患’。”顾轻舟继续道。颜子清不是很明白什么中枢神经,但是他听懂了。顾轻舟说他儿子可能中风了。他脸色煞白,问顾轻舟:“这是怎么导致的呢?他才六岁,怎么会得这种病?”他再三强调孩子年纪小。“病理是怎么形成的,哪怕是拥有仪器的西医,也要做很多实验才能告诉你。而我靠号脉,说不清楚这些。我能告诉你的,只有出现了什么症状,如何治疗。”顾轻舟道。“一般的情况呢?”颜子清不死心的追问。好像问得清清楚楚,下次就能避免一样;好像问清楚了,就不显得他做父亲失责似的。“三哥。”顾轻舟轻轻叹了口气。颜子清这才回神。他用力搓了几下脸,让自己的脑浆重新流动。“对不起,我实在太惊讶了。”颜子清道,“我一直当他是爱胡闹,还暗中嫌弃他没出息我”小孩子出事,家长最容易陷入自责或者相互指责里。颜恺没有母亲,颜子清没有可以供他指责的妻子,故而内疚全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几乎要压垮他。然而,这些是毫无意义的。“怎么办,要怎么治疗?”颜子清自我责骂了半晌,才想起更重要的事,“我记得你是神医的,你看得出来,你也会治的,对吧?”“嗯,我会治。”顾轻舟说,“可是三哥,此事要不要先告诉义父?”“不不,他老人家已经承受了太多,儿孙的病最容易让他伤神,还是不要他。等治好了,再提一提。”“不说的话,家里佣人也不能全告诉。”顾轻舟道,“那偷偷摸摸熬药,万一有心人使诈怎么办?恺恺这个不是急性病,好几年之内都不会大发作,可能要吃一两个月的药,你确定小孩子能受得了?”颜子清诧异看了眼顾轻舟。他听明白了顾轻舟的暗示。可她在怀疑谁?颜子清把家里的佣人算了算,发现佣人太多了,他也算不清楚。“轻舟,你是觉得我家里的佣人有鬼?”颜子清压低了声音问。顾轻舟:“”她一时间答不上来。“三哥,长时间的治疗,义父应该知情。他知道我的医术,如果知情了,反而更安心。”顾轻舟换了个说辞。而颜三,却显然把她之前的那句话听了进去。他微微费解打量着顾轻舟:“轻舟,你说实话”实话根本没办法说。难道说,我觉得你家的养女对我这个义女的身份很嫉妒,甚至看上了我丈夫,肯定会对我的药动手脚,哪怕牺牲你儿子来陷害我,但是我没证据,我就是知道?“孩子的病不重要吗?你东拉西扯的,是不是怕义父骂你?”顾轻舟换了个套路。果然,颜子清就被套进去了,重新陷入了自责里,再也没空追问什么。他们去了颜老的院子。颜老黄昏的时候才回来。和颜子清相比,颜老见惯了风霜,脸色只稍微沉了点,问顾轻舟:“轻舟,靠药物治疗能痊愈吗?”他不问病因,不心慌意乱,先抓住最重要的问题。孩子能痊愈,其他一切都好说。“能。”顾轻舟道。颜老就松了口气:“给他开个方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