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陆婉月走进那间数学补习班。补习班设在谭老师家里,江大新村7栋203,进门左手一间不大的书房,两张大餐桌并起来摆在中央,围绕一圈长条板凳,满打满算能塞下十五人。谭老师是江城一中数一数二的中考数学名师,能来他家里补数学的,要么是谭老师自己的学生,要么就是托人又托人,找了很多关系、塞了好几个红包,方能忝列门墙,成为十五门徒之一。陆婉月是后者,她不知道刘莉兰从哪儿找的门路,但她也不在乎。

        开课的时间定在上午八点半,还有十分钟,谭老师不怎么热情,让她自己找个位置坐下。补习班里已经有几个人,陆婉月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溜的后脑勺,男生一律板寸,女生留□□发型,或是随便绑个马尾,反正没人做好看的头发。天花板上一束的白织灯光从上透下来,炙烤着这些微微泛油的后脑勺,于是不同形状的发漩成了识别同学的唯一办法。

        陆婉月捡了个空隙坐下,没有人抬头。他们都低头看着面前的一张A3大小的试题纸,把黑色签字笔夹在食指与中指间转来转去,浑似耍花枪。谭老师微一抬手,巨大的白色试题纸飘落面前,她旋即会意,从书包里掏出笔盒和草稿纸,端端正正摆到桌上,又挑了一只日本三菱的中油笔,加入耍花枪军团的一员。

        还有一个月中考,陆婉月的成绩却始终让刘莉兰焦心。她的语文和英语很好,历史地理政治能接近满分,仗着人聪明,生物化学物理也不差,只是每每发下数学试卷,刘莉兰脸上的责备神情就更明显了。陆婉月的数学不能说不好,她喜欢几何,喜欢在颅内勾连几副图像场景,但是到了具体的推理演算,便显得格外笨拙起来,答案就在灵感深处,呼之欲出,她却不知该如何走到那一步,因此她的数学考试成绩十分不稳定,时而拔得头筹,时而在及格边缘徘徊。而三十分的差距,就意味着中考后的三年,是在江城的头等名校还是二流附中里度过。

        谭老师家采光不好,开了一盏顶灯,灯光昏黄,陆婉月垂下初生新月一样晕着薄薄微光的脸看题目,起始第一道便是代数,她得在脑海中痛苦地回想几个公式,刚写下几行演算式,她就听见了一个男生说话的声音。

        男生坐在她对面,向绕着餐桌看学生答题的谭老师方向转过头,说:“老师,我做完了。”

        这话换作别人说,陆婉月恐怕要在心里翻上一个白眼,偏偏这位男生相貌平平,说话的声音却极为清朗,短短六个字,半入江风半入云。

        谭老师疾步走去看他的答案,赞许的点点头,又给他拿了一张新试题。陆婉月微微一眯眼,看见他在试题纸上端草草写下“袁永烨”三个大字。

        数学,人类一切伟大智慧的核心都是数学。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袁永烨与她的距离,桌子最宽的一边,五个体型瘦小的初中生加一个目测有一百八十斤的男生并排肩连肩。不算近也不算远,在没有手机号码的二十一世纪,抛纸条这种古老的方式或许可行。

        她正在心中盘算,那道代数题被晾在一边,一抬眼撞见袁永烨的眼瞳深处,变量的魂魄像终于找到了合适填入此间的运算公式,一切解答题不言而喻,油然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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