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狗东西,不瞒你说,”杯酒下肚,腹中生了些暖意,风承影眯眸,慢悠悠拖了腮,“这次刚回绛灵山的时候,我想着等受了雷劫,定要一剑劈碎了那两幢草屋。”

        “好好的,劈它作甚。”九方云微晃了晃手中不大的水晶酒盏,琥珀色的酒液在霜华中如玉温润,剔透的酒盏折出浅浅的光。

        “想着斩念。”风承影痴笑一声,放空了目光,“我原以为散魂时便将武阳城的事放下,待到重新入了城,才发现它一直横亘在我心底,半刻都不曾放松。”

        “甚至你按着我的手将葬忧送进阵核,它也刻在那里没能散净——一直到了济法师就地坐化送走了那万千亡魂。”风承影说着,慢慢倾了杯酒,“那一瞬我猛然发现,其实自己也和那些亡魂一样,都将自己困在了某处,一困就是数百年。”

        “唯一不同的是,困住他们的是阵法,困住我的却是心。”

        “我说廖余星执着,实则在某些地方我比他还要执着,我执着于武阳城,也同样执着于这绛灵山——这地方仿佛是我前生记忆中最后一点净土,于是拼了命的都要保留。”

        “我被困住了,被那段山中的日子困住了。”她垂眸,将那碗冷香一饮而尽。

        “那怎么又突然放弃了?”九方云微细细听着,见那点心盒子空了,又摸出盘新的。

        “你这兜里的点心可真够多。”风承影挑眉,口中泄出串轻笑,“但是找酒的时候我察觉,若我真的挥剑毁了草屋,我这辈子就真真切切的被困在这里了,永永远远的别想离开。”

        “若我毁了这,它会变成一道去不掉的疤。极力的销毁与逃避并无区别,甚至比单纯的逃避更要可恶。”她洒然一笑,抱头向后倒去,仰面看着天上疏落的星,“所以我决定任它去吧,走之前撤了谷中的结界——任它去吧!”

        “任它成了世人朝圣之地还是被草木覆盖被野兽占领,哪怕是有一日被飞瀑淹了也无所谓。老头子当年就嘱咐过,让我下山前撤掉这些结界,我那时不懂——”她转眸,黑瞳澄明透亮,带着笑,藏着月色,“现在懂了。”

        “还好。”九方云微垂睫,眼底泛起戏谑的微波,“没笨到不可救药。”

        “嘁——老子明明聪明得紧!”风承影撇嘴,伸手敲了敲桌沿,“说来你之前又闷又自闭是怎么搞的?受了刺激?”她还记得刚认识九方云微之时,他一身冰霜阴郁,隔着数尺都能叫人不寒而栗。

        “唔,你说那个。”九方云微放下杯盏,指尖有节奏的点起几面,像是在回忆,“如果你也从小被人教导着要当一个上位者,就明白了。”

        “话不可以多说,事不可以多做。不能让人猜透心中所想,更不能让人看出喜怒哀乐。”青年叹息,新雪似的干净音调多了丝寒意,眼中也纵过些厌烦,“只要犯了便挨罚,一次罚跪,两次挨鞭。每当我对某样东西表露出一点点的喜爱,那玩意就会立时消失在我眼前,直到我学会隐藏起所有情绪,变成他们期待中的‘上位者’。”

        “但是隐藏会让人麻木,时间久了,我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还是绘了彩的雕塑。他们喜欢膜拜那高高在上的冰冷神祇,我却厌恶极了那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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