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灿长吁一口气,回拨刚才的号码,告诉郝医生她正在来的路上。

        郝医生知道,他刚查完房没看见她,关于病情他还是想先跟家属交个底。黄父的骨裂并不严重,严重的是他的肺癌问题。

        黄灿心里咯噔一下,点地的脚马上打滑失了重心,连人带车哐啷啷跌倒在路边。她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知疼,紧握的手机竟然一直没离耳,嗓子变音连声质疑“不可能,不可能的!半年前我爸单位上还组织了体检,没这回事的呀!”

        电话那头的郝医生理解她的反应,直等她稍平复才继续解释,一般单位体检是常规式,未及时发现很正常。肺癌的临床表现比较复杂,症状的有无、轻重及早晚,不仅取决于肿瘤部位、病理类型、有无转移等,还取决于患者的耐受性差异。

        黄灿回想了一下,其实父亲的身体衰败之像早已显现,持续性的咳嗽延时太长,以至于被自己和他本人都当作了常态,家里麻烦事又持续不断,所以生生被忽略过去。与此同时不得不说,父亲对病痛的忍耐实在超过常人。这次住院,当医生提出给黄父做ct、肺穿刺等检查时,父女俩尚且抱着侥幸心理。

        郝医生说,今天肿瘤科病房已腾出一个床位,考虑到病人年纪很大,还是先跟家属沟通,让黄灿等下到了医院先去办公室找肿瘤科詹医生面谈。

        黄灿心神恍惚,不知郝医生何时挂断的电话。她之前的心理准备是如何筹措父亲腿的二次手术医疗费,如何工作与看护病人兼顾。虽然父亲单位上报销医疗费,但一来报销要先垫付,二来因为牵涉医疗事故官司,单位左拖右推报销不爽快。为了这个事她跑了好几趟父亲工作的乡政府,看尽了乡长会计的脸色,到底也没弄明白,究竟是报销不符合规定,还是单位没钱,或者坏在父亲的人缘问题?

        父亲患上肺癌的坏消息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她绝对没有心理准备失去唯一的亲人。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倒是符合她二十四年来的人生经验。

        黄灿木偶人一般把电话放回兜里,去扶地上的自行车,却发现链条脱落了。她蹲下身去几次尝试把链条对上齿轮,这活她以前没干过。何止这活儿,好多生活里的活计她都没干过,比如到现在还炒不出个像样的菜,比如从来没洗拆过被单。在c城这个三线城市,被娇养成这样的女孩也少见,她的三个好姐妹,许多思、闫慧、赵小玲子,没一个像她这样。这全都是因为她有一个风烛残年却父爱如山的老爸。

        从小到大不相识的人都会误以为爸爸是爷爷。五六岁上,黄父牵着黄灿的小手上街给她买麦芽糖吃,挑担的大伯笑嘻嘻地哄她小朋友,看你爷爷对你多好?长大要孝顺爷爷啊!黄灿涨红张小脸大声反驳“什么爷爷?他是我臭爸!”她只记得自己回回都气急败坏地更正,倒没怎么注意过父亲的神情。这样的次数太多,她也渐渐长大,便渐渐不再在意。

        闫慧的妈妈是当年接生她的护士,有一次她去闫慧家一起做作业,闲聊间闫慧妈提起,当年在医院走廊上,看见黄父第一次接过新生儿的模样,手舞足蹈欢喜如癫狂状,叫她这本已看惯的护士既诧异又感慨年过五十老来得子,没像范进中举疯过去算不错了。

        黄灿当时听到这话,眼圈红了又红,她不爱在人前掉泪,硬是咽下去了。老父虽严厉却慈爱,二十几年来父女俩相依为命。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一直以来支持她坚强面对不尽如人意的生活的,就是这份世界上全然无私的爱。如果这份爱消失了,她该何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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