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从乡下来,她也想有几位朋友。霍拢静孤寂,少些八面玲珑,顾轻舟反而很信任她。颜洛水在学校帮过霍拢静,顾轻舟又治好了霍钺,霍拢静也信任她们。女性之间相互的信任,很是难得,顾轻舟答应了霍钺的要求,愿意和霍拢静做朋友。“我是社交白痴,您到时候别怪我带坏了霍小姐,我才放心。”顾轻舟道。“交朋友不需要太伶俐,真心就行了。”霍钺笑道。顾轻舟颔首:“这您放心。”顾轻舟从霍公馆离开的时候,霍钺站在门口,凝望她的背影。他派了汽车送顾轻舟,那绝尘而去的车尾,似乎太快了些。霍钺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幽淡如兰,宛如佳人在侧。霍家的汽车,在顾公馆附近的银行停下。顾轻舟先去了趟银行,把霍钺给她的金条,存在保险柜里。而后,顾轻舟去了趟洋表行,给颜洛水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说:“明天我和霍拢静一块儿去你家。”颜洛水笑道:“那正好,周末怪烦闷的,你们都来才热闹。”从钟表行出来,一辆道奇轿车停在门口,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依靠车门抽烟,他划燃一根细长白梗火柴,顾轻舟瞧见他双手间簇起橘黄色的淡光。轻雾从唇齿间旖旎,他转眸看着顾轻舟。顾轻舟很自觉,走上前去。是司行霈。她拍了下他的汽车,道:“又换新车了?”“是啊!”司行霈笑,雪茄斜斜噙在唇边,拉开了车门,“顾小姐,请。”顾轻舟不想去。若她不去,司行霈会跟着她回家,甚至偷偷爬到她床上。甩也甩不开!顾轻舟只得上了汽车。上车之后,顾轻舟问他:“去哪里,又去你的别馆吗?”“说了教你射击,你才学了几次?”司行霈一边抽烟,一边开车,“今天还是去跑马场。”顾轻舟不介意去学射击。她甚至很喜欢射击。他们仍是去了跑马场。奢华的跑马场清场,一天的收入损失要以十根小黄鱼计算;而顾轻舟用掉的子弹,也可以计入五根小黄鱼。司行霈敛去变态的内在,是个很浪漫的男人,他会为他的玩物一掷千金。顾轻舟一只纤瘦的手腕,稳稳端住勃朗宁手枪,子弹穿膛而过,后座力只是让她的手轻颤,那子弹就落在十环上。“进步惊人。”司行霈在背后搂住她的腰,亲吻她的耳垂。他眼底有萃然的芒,欣赏中带着欣慰,这是他的女人。她好似天生就擅长握枪。司行霈喜欢握枪的女人,够劲!他性格狠辣,也喜欢与他势均力敌的女人,那样才有滋味。“以后不用来了,我差不多学会了。”顾轻舟试图推开他,却被他紧紧环住了腰,躲避不开。她不想浪费他的钱。学枪,是司行霈的主意;跑马场清场,也是司行霈的主意。在司行霈一掷千金为红颜里,顾轻舟仅仅是个摆设,他从未问过她是否愿意。若世人谈起这场追逐,也许会羡慕顾轻舟。所以,顾轻舟只是个让司行霈自己感动,甚至感动世人的工具,而她自己毫无感觉。被动让她从心眼里抵触。她虽然觉得浪费,却也没觉得自己花了司行霈的钱,反正都是他的主意。“射击要常练习,不练习手生。”司行霈道,“以后,我一个月带你来一次。”在司行霈面前,顾轻舟没有拒绝的权利,她懒得开口。最近经历了很多事,不管是司行霈成亲的假消息,还是那晚别馆遇刺的遭遇,都让顾轻舟明白一个道理:摆脱这个男人,她才有活路。他带给顾轻舟的,既有精神上的折磨,也有身体上的。枪杀司行霈是不可能的,他太过于敏锐,顾轻舟很难找到下手的时机。哪怕真杀了他,自己也要被军政府追捕。难道此生都要躲难吗?杀他很难,她自己逃走,反而更靠谱。当顾轻舟确定了目标时,她变得格外温顺。温顺可以麻痹司行霈。她低垂着羽睫,不说话。到了跑马场,司行霈就带着顾轻舟去骑马。他给顾轻舟挑了一匹棕黄色的高头大马。马非常漂亮,顾轻舟穿着月白色的夏布衣裙,绣清妩的海棠花,满头青稠般黑发披散下来,阳光下有极好的神韵。她像个精致的工艺品。“我教你骑马,你跟着我学”司行霈把她抱上了马,笑道。他刚说完,顾轻舟突然打马而行。她拉紧了缰绳,熟练夹击马腹,马儿就缓步往前。司行霈见她这样,便知她会骑马,转身自己也去挑了一匹。等他上马时,顾轻舟的马已经跑远了,而且很快。司行霈跟上她,但见风扬起她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度,缱绻飞扬。黑发白裳,似一副泼墨的山水画。他的轻舟,看似素淡,实则美得霸道逼人,能让世间的繁华都黯然失色。司行霈微笑,风过面颊,宛如她的清香。他很快追上了她的马。两匹马几乎并肩时,司行霈猛然跃起,跳到了顾轻舟的马上,马儿受惊疾奔,顾轻舟的身子就后仰,全落在司行霈的怀里。他将她拢在怀中,细细吻她柔软的发。马儿慢慢缓下来。细风温柔缠绵中,他们策马而行,司行霈低声问她:“何时学会了骑马?”“乡下没有汽车,出门不是靠马,就是靠骡子。我师父有两匹马,我小时候常帮他去镇上买药,习惯了。”顾轻舟道。司行霈愕然:“你小时候?多大啊?”顾轻舟去年才满十六,现在虚岁十七。再小的时候,能多小?她够得上马腹吗?“八九岁开始。”顾轻舟道。司行霈沉默了片刻,心想:“还好,老天爷没让我的小女人摔断脖子!”骑马很危险,每年不少人坠马摔死,而顾轻舟八九岁就骑马过山路,真是菩萨保佑,留了她一条命。顾轻舟会骑马、会射击,司行霈感觉自己能教她的东西,越来越少了。也许有一天,她就彻底不需要他了。那时候,她会爱上别人吗?司行霈最近也瞧不起自己,他常有这等风花雪月的念头。这些念头,不是男人该有的,偏偏碰到了顾轻舟,他全部有了。他猛然收紧了双臂,将她拢住,恨不能将她融入自己的怀抱,这样她永远都不会逃走。司行霈不怕她的人走,他只怕她的心走。“疼。”她低声抱怨,声音软软从面前传过来。司行霈放松了胳膊。猛然间,司行霈觉得不对劲。“今天怎这么乖?”司行霈腹诽。回神之间,顾轻舟今天乖巧得可怕。从银行门口出来到现在,她的矫情都收起来了。这可不像她。他的小丫头可不乖,她是猫儿,她矜贵得有点矫情,她最爱在司行霈面前说不,亲吻一下,不行,别这样等。她说,一直都是司行霈逼迫她,此话真不假。不逼就温顺,不是顾轻舟了!司行霈明白过来,顾轻舟在做戏!他低头吻她的颈项,吻得有点缠绵霸道,从后颈一直吻到她的耳垂。他不仅吻她,还带着轻轻的啃噬,顾轻舟仍是不发一语。司行霈的心就全凉了。这小东西,要么是打定主意跑了,要么是心里有人了。不管是她的人跑,还是她的心跑,司行霈都无法忍受!司行霈狠下心,真想揍她一顿,让她尝尝苦头,不敢起异心。可司行霈的狠心,在顾轻舟身上总无用武之力,转身他就舍不得。顾轻舟的矜贵,都是司行霈惯的。谁的女人谁心疼,司行霈的女人,他疼得跟命一样。司行霈这人,一身臭毛病,且护短这毛病最严重了。他现在很想弄清楚,他的女人是心里有人,还是起了逃跑的心思。若是心里有人,这必须得狠治,当她的面活埋了那个男人;若只是想逃,那司行霈就必须小心翼翼,让她自以为得逞了,好黄雀在后。司行霈一肚子火停了马,准备抱顾轻舟下来,带回去狠狠揉搓一番的,却见顾轻舟像条鱼,从他怀里一松,自己滑了下去。“司行霈,我”顾轻舟立在马的旁边,吞吞吐吐伸手拉司行霈的手,“我今天很听话吧?”司行霈敛着眸子,看向她。“我想学开汽车,你能教我吗?”顾轻舟问。司行霈的眼眸微静,在她脸上审视了片刻,有种狼与狐狸较量心机的静默。狐狸自以为心机过人,可在狼的面前,她的心机显得很弱小。力量太悬殊了!司行霈不想他的女人做小狐狸,他希望她是一只母狼,发怒起来可以将敌人撕碎的母狼,可以伴随他、肩并肩站在他身边的母狼。他不想她跑了,他要培养她!哪怕跑,也要把她养得强悍,谁也不能欺负她的时候再让她跑。他倏然微笑:“别说想学开汽车,就是想学开邮轮,我都可以教你。”他的笑容很深邃,甚至带上皮笑肉不笑。好在,他说话算数,果然教顾轻舟开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