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旦乱了,就再也平静不下来。司行霈的电话,搅合得顾轻舟心绪难安。顾轻舟躺在床上,心中思考即将的局势。“他的飞机攻击的,是李文柱的军火库和驻地,而不是军政府所在的城市。”顾轻舟想起了司行霈。司行霈最惜民力,也最盼望和平,他不会真的和他的父亲兵戎相见。不是为了亲情,而是为了苏州那一城百姓的安危。只有顾轻舟摸得清楚他的脉,只要司督军敢兵临城下,一定会赢。司行霈不会先动手的。司督军之前犹豫不决,说到底他也不了解司行霈那个儿子,怕他犯浑起来,父子俩打得不可开交,叫外人趁虚而入,端了他们的老巢。司慕和顾轻舟的嘀咕,司督军看到了。他知道顾轻舟有点鬼才,司慕的建议,其实是顾轻舟的意思。司督军有心试一试,亦或者说他八成是不甘心失掉苏州。顾轻舟的支持,是司督军最后的决心,他同意了。“司行霈还有心思来调戏我!”顾轻舟想到这里,心里更沉了。怕司慕或者司督军找她有事,顾轻舟重新装好了电话。晚上九点,电话再次响起。顾轻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心中百转:若是司行霈再次打过来,自己要跟他说什么?念头闪过,很多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她接了电话。结果是司督军。顾轻舟竟是没由来的情绪一落,不至于失望,却高兴不起来。这些复杂的感情捆绑着她,让顾轻舟的声音发紧,叫了声阿爸。“怎么了?”司督军反而察觉到了意外,不解问。顾轻舟摇摇头:“没事。”又问司督军,“阿爸,您有事吗?”司督军道:“我听闻董晋轩的次子也死了,他的夫人和幼子重伤进了医院?”事情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司督军自然也不是今天才听说。“是。”顾轻舟道。司督军沉默了片刻。“你现在是岳城的女主人了,带些礼物去看看董夫人。”司督军沉默了片刻后道。顾轻舟微讶。上次董铭死的时候,司督军还夸顾轻舟办得漂亮。如今转了话风,说明司督军还要用董晋轩,局势又发生了变化。顾轻舟问:“阿爸,怎么了?”她原以为,司督军会说没什么这种敷衍的词,不成想司督军居然认真解释了起来。“董晋轩的连襟,被南京挖过来,准备培训新的空军。”司督军道,“如今飞机成了很重要的战争武器,南京即将有自己的飞行队了。”从司督军上任“海陆空三军总司令”开始,南京就盖了两年多的飞机场和训练基地。顾轻舟立马就明白,司督军这次火急火燎从南京回到岳城,不止是为了攻打司行霈,还是想见见司行霈。司行霈弄到了飞机,一共三架,比南京还早一步。“我知道了,阿爸。”顾轻舟道,“我明天会去看董夫人。”司督军的意思很明显,董夫人的妹婿会受重用。到底怎样,暂时还说不好,这个当口,就需要顾轻舟拿出惺惺作态的姿势,去探望董夫人。顾轻舟是不怕的,只怕董夫人看到她要被气死。“轻舟,你总是一点就通,阿爸很欣慰。”司督军道。挂了电话,顾轻舟陷入沉思。翌日,她派人去打听了董夫人的病情。那天董中被打成筛子,董夫人和董阳的伤势也很重。特别是董夫人,前天才能下床走动。顾轻舟知道她逐渐好转,就去了趟教会医院。在董夫人的病房里,顾轻舟见到了穿着病号服的董阳,以及消瘦单薄的董夫人,还有漂亮得不像话的蔡长亭。“你来做什么?”董夫人一瞧见顾轻舟,立马激动要拿东西砸她。顾轻舟稳稳接住她扔过来的枕头,笑笑替她放好。而跟在顾轻舟身后的副官,将一把鲜花和一些补品,放到了床头。“董夫人,我来看看您。您精神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顾轻舟笑道。她微笑的时候,瞥了眼蔡长亭。蔡长亭温柔,静静望着顾轻舟微笑了下,笑容十分的真诚漂亮。他这个人,哪怕是当面捅人一刀,都会是一张绚丽的笑脸。“蔡龙头也在?”顾轻舟先开口打了招呼。蔡长亭道:“是啊,我最近得空,就时常过来探望董夫人。”其实,蔡长亭也是最近三天才来。和司督军的用意一样,蔡长亭嗅到了风吹草动。他在南京的情报,可不比司督军差。董夫人那边气得快要翻白眼了。顾轻舟没兴趣继续跟她较劲,她来过了,意思就算是到了,董晋轩会明白的。“夫人,祝您早日康复。”顾轻舟笑道。说罢,她转身走了。走到医院门口的花坛处,蔡长亭已经阔步追了过来。“少夫人,可有荣幸请您吃咖啡?”蔡长亭笑靥浅淡,却比繁花更绚丽秾艳。顾轻舟还有其他事,拒绝道:“改日吧。”“少夫人,是否在为司行霈少帅回来的事担忧?”蔡长亭笑问。顾轻舟脚步一紧。蔡长亭,他算是第一个知道顾轻舟和司行霈关系的敌人了。“没什么担忧的。”顾轻舟笑道,“怎么,蔡龙头对此很有兴趣?”蔡长亭声音温柔,徐徐道来:“当初父亲想把可可嫁给司行霈少帅,军政府那边都松口了。我想,那时候少夫人肯定很吃醋吧?”他以为,顾轻舟是争风吃醋,才害得蔡可可被学校开除。“你记差了。”顾轻舟也笑。她转身要走。蔡长亭这次没有出言阻拦。顾轻舟的长发没有挽起,全部披散在身后,阳光下泛出淡墨色的清辉,将她纤瘦背影映衬得越发柔美。蔡长亭看着她,片刻才挪开了眼睛。“顾轻舟啊,你很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吗?”蔡长亭微笑,“全部失控的话,你会很痛苦吧?”他慢悠悠上了自家的汽车。顾轻舟上车之后,也看到了后视镜的蔡长亭。他立在那里,静静看着顾轻舟,眼中没有半分怨气,也无狠戾,可顾轻舟愣是觉得他心中全是恶毒。“蔡长亭会不会在布一个更大的局?”顾轻舟猜测,“所有事,包括他被我揪出来,是否全在他的算计里?”这个男人,一袭黑衣,面容俊美得倾国倾城,却总是叫顾轻舟毛骨悚然。“真是个棘手的人。”顾轻舟心想,“能否安排一次刺杀,直接将他解决呢?凭借我现在对张庚的恩情,我杀了蔡长亭,他应该会睁只眼闭只眼吧?”心思闪过,顾轻舟到底有点不忍心。她做不出主动害人的姿态。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心中却总有一条线,让她觉得跨过去就是面目全非。她退后一步,刺杀的计划暂时搁置。回到新宅时,佣人对顾轻舟道:“少夫人,有位潘太太来了,说是要见您。我说您不在家,她就说下午再来。”是潘韶的母亲。此事,顾轻舟也想赶紧处理掉,免得潘韶被蔡长亭利用,再对司慕和军政府不利。“若是她再来,直接通禀我。”顾轻舟道。佣人应声。没过半个小时,佣人果然进来通禀道:“少夫人,潘太太和潘小姐来了。”“请进来吧。”顾轻舟笑道。潘太太一进门,满脸堆笑;潘韶跟在她母亲身后,神色凄苦。顾轻舟听丁太太说,这位潘太太是继母,不成想她跟潘韶竟有五分相似。这真是缘分。顾轻舟的目光,在潘韶和她继母脸上来回睃动,就听到潘太太解释道:“我是阿韶的姨母”原来还有这层关系。顾轻舟微笑。佣人端茶了,顾轻舟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事情摆开了来说。“少帅也说了,一时酒后失德,他愿意负责。”顾轻舟道。潘韶吃惊看着顾轻舟:“酒后失德?明明是他”“明明是他进了你的房间,对吗?”顾轻舟微笑,“潘小姐,你需要我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理一遍给你听吗?从你留宿丁家开始,比如你如何换了和我同样的衣裳等”潘韶眼底的愤怒,全部收敛,露出几分惊愕,以及忐忑。她看了眼自己的继母。潘太太使了个眼色,鼓励潘韶别害怕。顾轻舟端起茶,轻轻啜了一口。潘韶在顾轻舟这锋利的眸光之下,再也不敢耍花枪,半晌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只有一个要求,说明这要求很大很难办。“说说看。”顾轻舟道,拉开了谈买卖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