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飞正在唱歌。当灯爆裂的时候,她没有动。耳边尖锐的叫声,让整个大厅里更加混乱。蝶飞身后的乐队,也有人站起来:“怎么回事?”“不要动,越动越乱!”蝶飞阻止他们,同时她往舞池中央望去,想要找到那个身影。她要寻找的人,是魏清寒!在这样的乱世里,歌女是下等人,她们没有依附是不可能成功,更加不可能出人头地。就像百乐门随便一场比赛,不砸下个七八万,休想拔得头筹。没有“花魁”的身份,她唱得再好也不过是风尘女子。所以,蝶飞身后也有金主,她的金主是魏市长,魏清寒的父亲。准确的说,蝶飞是魏市长培养的,想利用她来笼络权贵。魏市长从前年就开始培养蝶飞,目标是司行霈。司行霈身上能挖掘的东西,远胜过他父亲。不成想,蝶飞尚未出名,司行霈就被他父亲赶出了岳城;然后,他们的目标是司慕,不成想司慕也走了。魏市长不敢选择司督军,因为司督军实在太老奸巨猾,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反而是他的儿子们好对付些。蝶飞就是为了勾引军政府的少帅而准备的。两位少帅离开之后,魏市长还在培养蝶飞,把她的名声吹得更高,等待不时之需。所以说,蝶飞是魏家的家奴。当魏清寒找到蝶飞,想要蝶飞帮他完成一个计划的时候,蝶飞本能想要拒绝:“市长不会答应的。”魏清寒生得漂亮,可是他的手段阴狠,极其残酷,他笑容温柔:“哦,那你就去问问市长”蝶飞被他震慑,半晌嗫喻道:“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要保证我能脱身。”魏清寒冷笑:“放心,一点小事而已。只要计划周密,我们就可以战胜任何人。”蝶飞心中尚有余悸,不再劝阻了。如今,一切都照魏清寒的计划进行着,应该会成功吧?蝶飞拿住手中的话筒,捏得有点发白。“千万要成功啊!”她攥紧了手指,在心中祈祷。若是失败了,清寒少爷是没事的,也许可以全身而退,蝶飞却是万劫不复。不管是少夫人还是魏市长,都不会再给蝶飞活命的机会!蝶飞紧紧咬唇。“大家安静,大家安静,只是灯泡炸了,很快就能修好的。”经理高声,声嘶力竭的咆哮。可人群还是混乱,使劲往外冲。人们全部都有从众心理,别人跑,他们也就跟着跑了。很快,灯泡终于修好了两盏,疏疏朗朗亮起来,整个舞厅只剩下五分之一的人不到,还有人被踏伤倒地,桌椅全部被推翻了,满地狼藉。蝶飞扫视了一眼,没有看到顾轻舟和魏清寒。她暗中松了口气:“清寒少爷应该成功了吧?”安排得那么周密,不可能失败的啊!至于魏清寒为什么非要绑架顾轻舟,蝶飞也是知道的。“你不知道啊,阿寒少爷从小就跟大小姐要好,他从五岁开始就是大小姐带大的。”蝶飞听魏市长家的其他人这样说过。魏清寒比魏清嘉小十岁,他很小就得魏清嘉的眷顾,那时候他没了母亲,感情都寄托在魏清嘉身上。与其说魏清嘉是魏清寒的姐姐,还不如说是他的母亲。“他们说我大姐去了南洋,我不相信,我大姐已经遇害了。”这是魏清寒告诉蝶飞的,“害我大姐的人,就是顾轻舟。”蝶飞当时惊诧不已。她没想到这层。不过,仔细想一想,魏清嘉那么优秀,又跟司慕有一段佳话。这样的妙人儿放在眼前,是个女人都不会安心的吧?所以,魏清寒说顾轻舟杀了他姐姐,蝶飞竟然相信。她也是知道,她知道女人吃醋的时候有多疯狂。女人吃醋起来,简直无所畏惧。平日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念“阿弥陀佛”的女人,对付情敌时捅上三刀都能面不改色。魏清嘉下落不明,身为弟弟的魏清寒,想要绑走顾轻舟,逼迫出他姐姐的下落,甚至最终确定他姐姐的生死,蝶飞能理解。“若是顾轻舟死了,司家应该会有个男人回岳城来。”蝶飞想。有男人回来就好办事,这样蝶飞才能发挥作用。这也是蝶飞为什么瞒着魏市长帮魏清寒了。蝶飞留意到,魏市长最近在调教新的细作,是更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蝶飞感到了危机。她铤而走险帮魏清寒,一箭三雕。“诸位,不要惊慌,哪怕是最温柔的大海,也会有惊涛骇浪。”蝶飞的声音,缓缓在舞厅里回荡,“方才的小意外,就像盛夏临时的暴雨,它已经过去了,不会影响到大家出游的兴致。”众人都笑。笑声安抚了彼此。舞厅里,侍者忙不迭的收拾整理。那些没有受伤,也不愿意离开的,都是特别迷恋蝶飞的。他们想听蝶飞把今晚的表演结束。蝶飞又扫视了一眼,发现了顾轻舟的朋友们都在。“颜家的少爷和小姐都在,说明只是少夫人离开了。”蝶飞笑着告诉自己,让自己的情绪更加稳定些。不会有意外的!阿寒少爷已经成功掳走了顾轻舟。接下来的事,就跟蝶飞没有丝毫的关系。哪怕要查,也是舞厅失职,跟蝶飞无关。“我最近学了一首日文的歌,想唱给大家听听。”蝶飞笑道。洋人的歌曲,不管是西洋还是东洋,都挺受欢迎的。舞厅里响起了掌声。蝶飞缓缓清唱。刚起了个头,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愣在舞台上。众人错愕看着蝶飞。蝶飞则怔怔看着某个方向,脸色一点点的变了。她似见了鬼般。众人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就看到从二楼台阶上,缓步走下来的女子。这女子素衣黑发,看上去那般素净古朴,可她的面容白皙红润,五官精致,又透出雅致。在场的,都是岳城上流社会的,认识这张脸。“是司少夫人。”有人道。“是啊,是军政府的少夫人,蝶飞看着她干嘛?”“谁知道呢?蝶飞今天看上去不太正常。”众人小声议论着,顾轻舟已经慢慢走下了楼梯。蝶飞几乎想要失态大叫。“为什么会这样?”蝶飞在心中问自己,“阿寒少爷说了,他要抓住司少夫人,折磨她,让她说出他姐姐的生死。”怎么到头来,翩然而下的是司少夫人!寒少爷呢?蝶飞几乎毛骨悚然,骨头缝里都冷。“蝶飞。”顾轻舟的声音,不高不低,空灵而悠长,在整个舞厅响起,“我还没有听过东洋歌曲,不如你唱给我们听听?”蝶飞心中大凛。这话是在告诉蝶飞,顾轻舟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现在,若是她敢转身就走,顾轻舟就叫她死无全尸。“是!”蝶飞应了,可尾音中的发颤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蝶飞怎么了?”“跟司少夫人有关?”“我看那天蝶飞比赛,司少夫人也投了她的票,她应该很喜欢蝶飞的。”“女人之间的事,谁能说明白?”总之,顾轻舟和蝶飞的暗流汹涌,已经被在场的宾客们都留意到了。蝶飞强迫自己镇定一点,再镇定一点,开腔准备唱歌。可她的脑子里,怎么也安静不了,她的词错了无数次,曲子也走形,声音都显得单薄无力。“这是吓坏了吧?”“好像是。”“少夫人干嘛威胁蝶飞呢?”“不知道啊。”蝶飞站在舞台上,丝毫没了往日的伶俐,她战战兢兢的,显然是害怕极了。顾轻舟却稳坐首席。她走回来,坐到了司宇旁边。蝶飞的失态,司宇也看在眼里。他很担心,悄悄问顾轻舟:“二嫂,你没事吧?蝶飞她怎么了?”“我没事。”顾轻舟笑道,“至于蝶飞怎么了,你得去问她了。”司宇碰了个软钉子,不好意思晃了下脑袋,继续去看蝶飞。而蝶飞显然已经找不到调子了,她越唱越糟糕。“唱得什么东西!”有客人喝了酒,加上之前电灯泡的事,憋了一肚子火。原本蝶飞的安抚,让他们的火气稍微减轻,如今见蝶飞这心不在焉的模样,客人恼火了。经理忙出来赔不是。蝶飞就退了下去。“二嫂,我去看看。”司宇也要站起身。顾轻舟却不咸不淡:“坐下。”“什么?”“你坐下,不要乱动。”顾轻舟回眸,言语清晰告诉司宇,“今天的事,我若是能妥善处理,我就饶了你;假如不能,你也别想跑。”司宇大惊:“什么事?”“你先坐稳。”顾轻舟道,“没有我的命令,你最好不要动。”这时候,颜一源和霍拢静回来了。安排好颜一源去坐下,霍拢静走下来,轻轻拍了下顾轻舟的肩膀:“轻舟,你跟我来。”司宇好奇看着,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他愣神间,顾轻舟已经跟着霍拢静,从旁边的侧门,去了后台。身后还有两名副官跟着。“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司宇嘟囔,同时又看到了旁边的副官,愣是没敢动。他端起酒喝了一杯,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