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忍俊不禁。效忠?她微微抿了抿唇,还是掩饰不住笑意,那浓郁的笑就从眼角眉梢倾泻,她明目皎皎,宛如冰魄。她不是嘲笑,而是觉得再可恶的人,也有略微可爱的一面,就像程渝。这个瞬间,她是不讨厌程渝的。叶妩轻轻搡了下顾轻舟的胳膊。顾轻舟清清嗓子,神色如常,那点略有略无的笑意已然敛去,她道:“不必了。我见惯了人情冷暖,任何的忠诚都不足以取信于我。”程渝咬住了唇。“况且,我觉得你赖上我的可能性更大,而不是什么效忠。”顾轻舟又道。程渝讪然。顾轻舟救了她的命,甚至可以为她保命和排忧解难。跟着她,更加稳妥安全。一方面是太感激顾轻舟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也的确想跟顾轻舟做盟友,借助她的能耐,实现她的理想。顾轻舟让她先走,她却不肯动。“我不想回去。”程渝对顾轻舟道,“我就住在这里可以吗?我可以睡上铺。”夜深了,火车重新发动,微风拂过车厢,有点淡淡的暖薰。顾轻舟看了眼叶妩。叶妩不置可否。“你是何时知晓金千鸿的阴谋?”程渝自顾自坐到了顾轻舟的床铺上,问顾轻舟。顾轻舟道:“就是上车的时候,在厕所门口遇到了你。”当时的火药,提醒了顾轻舟。顾轻舟一直觉得,金千鸿不是个简单人物,毕竟金太太那样的女人,岂能驯养出等闲之辈的女儿?学校门口的那场戏,太简单了,怎么都有点儿戏。上车之后,顾轻舟才惊觉,是她大意了。学校门口泼水的戏码,全是为了火车上刺杀铺垫的。当时金千鸿躲在汽车里,只有程渝和叶妩起了冲突。事后,金千鸿可以全身而退。顾轻舟分析给程渝听。程渝目瞪口呆。细微的末节,就能推演出一个阴谋,这等是多强的心算?她震惊得无以复加,故而有点语无伦次:“你这样厉害的人,为什么会弄到那么一败涂地,狼狈收场?”“程小姐!”叶妩立马提醒她。这番说辞,颇有揭伤疤的意味。程渝也自知失言,尴尬极了。她想起曾经的程家百万军马,一方显贵。她对司行霈一往情深,结果司行霈为了拒绝她,直接打了她一枪。拒绝了极好的联盟,拒绝了一个美人的爱慕,只因他心中挂念着顾轻舟。程渝突然就明白了司行霈。顾轻舟这等人物,也的确值得司行霈那般深情。程渝轻轻叹了口气。她捂住脸,半晌没有动。“是司行霈,这是司行霈招来的。”她喃喃道。顾轻舟正色看着她:“是你先招惹司行霈的。所以呢,这不是司行霈的错,归根结底是你自己的孽果。”程渝头埋得更低了,腰全部佝偻下去。在这个瞬间,程渝觉得庆幸:还好那时候司行霈打了她一枪,断了他们结婚的可能性,否则她早已被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弄得身败名裂。连顾轻舟这等智谋,都落得死遁收场,可见做司行霈的太太有多难了。“好困,先睡吧。”叶妩开口道。忙碌了这么一通,叶妩是疲倦极了。“你先睡吧。”顾轻舟道。叶妩喝了半杯水,拉过被子,只不过两分钟,她就进入了梦乡,睡得很安稳。顾轻舟睡不着。可能是困意过去了,她现在精神还不错;和她相差无几的,还有程渝。顾轻舟起身,发现车厢外已经站满了守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很安全。她冲程渝招招手。程渝出来。她们俩立在车厢门口,依靠着过道对面的车窗聊天。风撩起她们的头发,青丝在夜风中缱绻;远处的原野,漆黑一片,笼罩在茫茫夜色中。顾轻舟问程渝:“你说效忠于我,我姑且当你是真心的。我有件事想知道。”“你说。”程渝站直了身姿。顾轻舟道:“你突然从香港北上,总有个缘故吧?你来没过多久,我就出事了,也没顾上去打听。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你丈夫,的确是拿你当家伎吗?”程渝脸色黯淡了下去。她非常伤感。她跟她丈夫奥尔曼的感情一直不错,可以说,那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爱极了她这个东方佳丽。“没有,我是故意说得很惨,想利用司行霈。”程渝道。关于往事,程渝也徐徐道来。她哥哥程艋被追杀,他投靠了父亲的旧部,结果被出卖,差点惨死。是那人的女儿牺牲了自己,救了程艋。从那之后,程艋谁也不敢相信。家园被夺了,母亲和幼弟下落不明,程艋又不敢相信任何人,唯独想到了司行霈。他们也怕司行霈出卖他们,哪怕不出卖,司行霈也不会帮他们的,于是程渝想要催眠司行霈。正好顾轻舟去世,程渝就利用了司行霈的感情。他们之前的计划,并不是用感情的。“我把自己说得很惨,只是为了得到司行霈的同情,让他放松警惕,好对他下手。”程渝道。“那你丈夫”“你说奥尔曼督察?”程渝眼底,充满了浓郁的痛色。她和奥尔曼的事,并非奥尔曼一个人的错。程渝时常反思,觉得最错的人,可能是她自己。“外界的谣言,什么我们偷窃公款,甚至我自己说奥尔曼养我为家伎,都是假的。”程渝道。“那什么是真的?”顾轻舟问。程渝望着远远的黑夜。她深吸几口气。“有烟吗?”她回眸,一双眼睛黢黑,泛出一点迷茫的光,在灯火暗淡的走廊上,格外忧郁。她说,“没有烟,我说不下去。”顾轻舟就冲副官招招手。她让副官去拿一盒香烟跟火柴过来。副官自己不抽烟,故而去了旁处拿,两分钟后折回来。顾轻舟递给了程渝。程渝抽出两根,给顾轻舟一根。顾轻舟捏在手里,道:“我不抽烟,抽烟不好。”程渝自顾自点燃了火柴。她纤细嫩白的手指,将火柴小小光芒拢起来,那光透过她的手指,她的手指就宛如白玉般,晶莹剔透。轻烟袅袅中,程渝说起了她和奥尔曼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