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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威正隆三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在这一年里先是黑白两道数万人决战于关中平原的落日峡谷,然后便是一代传奇反王,自号“冲天大将军”的汪超在岭南高举叛旗,十万大军直指南都金陵,而大威北面的疆域也不安宁,在内阁首辅大学士张致远的频频要求下,大威北防官军不得不数次主动深入草原进攻柔然,原先因为一连串莫名其妙暗杀而内部大乱的柔然各部在汉军的威胁之下不得不拧成了一根绳子,而紧紧握住这根绳子的则是当年曾创造土木堡奇迹的一代天骄也先之孙——班纳儿。得不到朝廷支持的宁王渐渐抵挡不住汪超越来越强盛的攻势,整个大威朝廷已经是一片风雨飘摇,而正在此时,李天凡应好友楚天衣之邀,踏上了前往中都汴梁的道路。

  河南,信阳,在入夜时分,几匹快马飞抵这座离中都汴梁只有百里之遥的中原小城,这几人显然是大有身份之人,尽管城门早已被关闭,但是在为首之人与城门官一番交涉之后,这几人最后被恭请入城。这队人马人数大约在十人上下,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紫衣的英武少年和一个一身锦衣的雄伟大汉,望着渐渐消失在自己身后的城楼,那紫衣少年不由叹息:“小弟上次到这信阳城还是夏初时分,哪想到不到半年光景,却已是物是人非。”那锦衣大汉道:“李小兄终究年少,所以还生的出这许多感慨,等小兄到了老哥我这把年纪的时候,便明白世事之奇诡莫测,实在不是凡人所能掌握,到时为了在这世间生存便是集齐十二分精力仍是不够,哪还有着许多时间大发感慨?”那紫衣少年笑了笑,岔开话题道:“不知这一两日来江南的战况如何呢?”策马跟在紫衣少年之后的一个红脸大汉道:“情况很不乐观,宁王殿下洪府兵虽然精锐,但是不仅要驻防江东,还要协防湖广,防线已经连连吃紧,而反贼汪超则得到鄱阳湖水匪之助,实力大增,若是汉阳沈家再按兵不动的话,金陵恐怕就危险了。”紫衣少年长叹一声,心中不禁涌现出汪超粗放的面容,而领头的锦衣大汉则冷哼一声道:“内贼不除,怎能安外?”众人闻言均默然不语。

  这一队人马正是从成都星夜赶往中都汴梁的李天凡,燕震北一行,而那回答李天凡说话的红脸大汉乃是燕震北的副手锦衣卫千户秦思杰,此人在江湖上虽然名气不大,但是论起精明干练,则绝不在指挥使燕震北之下。而锦衣大汉燕震北最后的那句话更是隐隐在讽刺当今首辅大学士张致远:要知虽然汪超的叛军已经直逼南都金陵,但是身为首辅的张致远不仅不向宁王增派援军,反而抽调巴蜀湖广的精兵北上频频对柔然用兵,此事在朝野之间非议不断,无数有识之士均将其视为大大的昏招,故而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燕震北也忍不住出言讽刺。李天凡一边策马奔驰,一边在脑中回忆这数月的经历,细细分析当前的形势:自从土木堡之变以来已经苟延残喘了三十多年的大威王朝似乎已经快要走到了尽头,只看燕震北对首辅张致远的不屑态度,便知道那个三年来一言不发似乎傀儡一般的正隆皇帝和宰相张致远之间的矛盾已经越来越尖锐,而大威的权力中枢可能将面临一场大的权力洗牌,身为皇族的楚天衣在这场洗牌中又会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呢?而这场权力斗争的胜利者在经历了如此严重的一次内耗之后又怎能抵挡住正在如洪水一般汹涌而来的汪超叛军呢?李天凡出身底层,深深明白大威百姓对朝廷的失望和痛恨,若不是因为楚天衣和他那过命的交情,他绝不会涉足于这场在他看来已经属于“最后的疯狂”的政治斗争之中。但是既然已经被卷了进来,他便只有拼死冲出一条活路来,因为他的生命已经不再仅仅属于他自己,还有一段长长的幸福时光等着他去争取。所以他必须做到对京城的形势了若指掌,然而燕震北对他的提问总是神秘一笑,然后便是一句“到了京城,自有人会为你细细道来”,让他感到十分错愕。

  这一行十余人策马飞快的进入了城内的官府驿站,那驿丞显然早已收到消息,率领全驿站上下十余人忍着夜间的寒风在一旁等候,待到李天凡一行抵达,赶紧派人将他们招呼进温暖的屋中,好酒好菜络绎不绝,那驿丞显然是喝酒行令的好手,没多久便和燕震北为首的锦衣卫在酒桌上打得火热,李天凡不喜饮酒,于是借口连日劳累便独自溜出了房间,此时虽然已经将近半夜,但是李天凡却没有一丝睡意,他的思绪不可抑制的转移到了已经离开他三个多月的夜还霜身上,不知她的伤势是否已经完全痊愈了没有?她是不是还想以前那样爱发发小性子呢?为什么数月来她一直没有消息传给自己呢?李天凡一时又是甜蜜又是担心,脑中全是夜还霜的倩影,先前対局势的担忧则被他完全抛诸脑后。一阵低低的谈话声将李天凡从对爱人的思忆之中唤醒过来,此时李天凡才发现自己信步而行之下,已经不知道走到了驿站的哪个角落里,而在他前方不远处,有两个驿卒正在低声谈话,由于有树木的掩映,所以在他们的角度完全却看不到李天凡。

  只见这两个驿卒一个二十岁左右,浑身充满了疲惫,而另一个则至少有五六十岁,全身脏兮兮的,满脸的皱纹和胡子,若不是那一身驿卒的衣服,你一定会认为他是个乞丐。只听那年轻驿卒抱怨道:“这些天杀的锦衣卫,不仅平时欺男霸女,连住个驿站都要别人先喝几个时辰的西北风。”那年老的驿卒赶紧阻止他道:“莫要胡说八道,被人听到你的小命就完了!”那年轻驿卒向周围看看,“呸”了一声道:“哲叔你也太小心了,那些狗官正在吃香的喝辣的,哪有时间来这里?哼哼,他们的好日子也差不多了,等汪大将军的大军一到,叫他们都统统完蛋。”李天凡闻言心中黯然,大威失民心若此,看来真是积重难返再无回天之力,此时只见那年老驿卒站起来仔细的看了看周围,李天凡不想吓到他们,于是施展身法,隐藏到旁边的一个回廊附近,那年老驿卒确认附近确实没人之后,才叹了口气道:“小卫你这话实在可以说是年少无知啊。”年轻驿卒小卫不服气道:“汪大将军扫荡豪强,是我们这些苦命人的大救星,等到他大军一到,我们的好日子不就到了吗?”那哲叔嘿嘿冷笑道:“所以我说你年少无知一点都没错。当今坐天下的你道是谁?小皇帝正隆还是张相爷?我告诉你,都不是!坐天下的是四派联盟!不管是小皇帝,张相爷还是宁王,或者是将来的汪超,无论谁当权,都不免要依靠四派联盟或者是其他的什么联盟来为他们收租纳粮,稳定地方,哼哼,像我们这样的苦哈哈永远都是被压榨的命。前后的区别只不过是楚皇帝变成了汪皇帝,四派联盟变成了其他的什么联盟罢了。”那小卫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而李天凡却听得心潮澎湃,心神激动,这套理论他曾经听楚天衣谈过,但是仍远远没有这个老者说的这么通彻,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偏远驿站里竟会有这样一位智者存在?就在此时只听那小卫又道:“就算汪大将军靠不住,但是若是宁王殿下能坐上皇位,我们这些百姓也还有活头,听说张致远那个奸相最近大肆抽调南军北上进攻柔然,分明是想借刀杀人,置宁王殿下于死敌。”李天凡听得心中称是,张致远掌政三十年,大威国力江河日下,如今汪超势大,但他却反而北击柔然,如此本末倒置,大威岂能不亡?那哲叔叹了口气道:“‘周公流言恐惧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若是当时身便死,一生真伪几人知?’,张相爷苦心支撑大威三十几年,却背负满身骂名,如今连他一心扶保的小皇帝都想除掉他,真是可悲可叹,可悲可叹啊!”他语调苍凉,仿佛是在感叹世上最悲惨的事情一般,就在李天凡大惑不解的时候,那老人突然郑重道:“小卫,你听哲叔一句话,若是一旦张相爷身死,那金陵便完了,汴京也完了,这个大威也将彻底的完了,到时候你就有多远跑多远。”说罢,他便蹒跚而去,李天凡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等他反应过来时,那老人已经远去了,李天凡心想反正他们都在驿站做事,明天向驿丞形容一下容貌长相,自然能找到他们,于是他便带着满肚疑问,回房休息去了。

  到了第二日,李天凡向驿丞打听这一老一少两个驿卒时,那驿丞先是吓了一跳,生怕这两个人开罪了这个锦衣卫的贵客,在李天凡再三保证之下,他才派人下去召他们过来,并且在一边解释道那个小卫叫卫之方,是附近信阳村的村民,而那个哲叔则是小卫家收留的一个流浪老头,正好驿站缺人手,才让他过来帮忙,李天凡不禁对这个哲叔更加的好奇了。来得只有小卫卫之方,他的神情很是惶恐,显然害怕昨夜一番话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待到李天凡表明只是想和哲叔聊聊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递上了一封书信,李天凡接过信一看,只见信上写道:“不管你是谁,请善待小卫,老朽日后必有回报。”李天凡心中一震,脱口道:“他已经走了?”小卫点了点头道:“哲叔昨夜回房之后便留下这封书信,连夜离开了。”李天凡听得心中却又是一阵巨大的震撼:昨夜这个老人居然发现了自己?!以他李天凡今时今日的功力,昨夜又是全力隐藏身形,但是居然还是被人发现,此人功力之高实在可见一斑,但是这样一个人物又怎会沦落到要流浪度日,靠人收留的地步呢?这个哲叔留给李天凡的除了惊叹就是惊叹,抬眼看着仍是一脸战战兢兢的卫之方,李天凡嘴角露出了狐狸一般狡猾的笑容道:“不知小兄弟有没有兴趣跟着李某做事呢?”